- 發布時間:2020-01-10 16:14:02 瀏覽次數:1903
-
(中山大學中文系、出土文獻與中國古代文明研究協同創新中心)
(首發)
睡虎地秦簡《法律答問》簡179云:
“者(諸)候(侯)客來者,以火炎其衡戹(軶-軛)。”炎之可(何)?當(倘)者(諸)候(侯)不治騷=馬=(騷馬,騷馬)蟲皆麗衡戹(軶-軛)鞅?(?)轅? (靷),是以炎之。
騷,整理者注:“《說文》:‘擾也。’騷馬,即騷馬蟲,寄生馬體的害蟲。”裘錫圭先生讀為“搔馬”,“不治騷(搔)馬”是指不好好搔馬或搔馬不得法。[1]今按,“騷馬”似不能等於“騷馬蟲”。我們認為此句“蟲”後恐脫重文符號,當作“當(倘)者(諸)候(侯)不治騷=馬=蟲(騷馬蟲,騷馬〖蟲〗)皆麗衡戹(軶-軛)鞅?(?)轅?(靷),是以炎之”。秦簡尤其是律令文獻中脫漏重文符號的例子頗多,如:
將牧公馬=牛(脫重文符號)(馬牛,馬〖牛〗)死者,亟謁死所縣。(《睡簡·秦律十八種》16)
䊪(糲)米一石為鑿(糳)米九=斗(脫重文符號)(九斗;九〖斗〗)為毀(毇)米八斗。(同上41)
都官輸大(脫重文符號)內=(大內,〖大〗內)受買(賣)之。(同上86—87)
謁縣=嗇(脫重文符號)夫=(縣嗇夫,縣〖嗇〗夫)令=(令令)人復度及與雜出之。(同上173)
“毋敢履=錦(脫重文符號)履=(履錦履。”“履〖錦〗履”)之狀可(何)如?(《睡簡·法律答問》162)
諸馬、牛到所,毋敢=穿=穽=及=置=它=機(脫重文符號)[敢穿穽(阱)及置它機,敢穿穽(阱)及置它〖機〗]能害人馬、牛者,雖未有殺傷殹(也),貲二甲。(《龍崗秦簡》103—106)
皆壹用方(脫重文符號)櫭(概)=[方櫭(概),〖方〗櫭(概)]毋得,用槃及圜(圓)櫭(概)。(《嶽麓(肆)》172)
禁毋敢為=旁=錢(脫重文符號)(為旁錢,為旁〖錢〗)者,貲二甲而廢。(《嶽麓(伍)》210)
當聞者名,請其執=灋(脫重文符號)(執灋,執〖灋〗)請之。(《嶽麓(伍)》228)(此句可對比《嶽麓(伍)》090“制曰:此等令各請屬所執=灋=(執灋,執灋)請之”)
錢金它物其所=治=、所治之室=人(脫重文符號)(室人、室〖人〗)父母妻子同產。(《嶽麓(伍)》231)
叚貣錢金它物,為告治=者(治者,治〖者〗)為枉事。(《嶽麓(伍)》233)(此句可對比《嶽麓(伍)》235“以告治=者=(治者,治者)雖弗為枉事”)
“騷馬蟲”讀為“騷(瘙)馬蟲”,指讓馬生瘙(“瘙”名詞活用為動詞)之蟲。之前我們已經說過,秦漢簡中“騷”通“瘙”習見。[2]而皮膚病還有一個重要病因就是蟲害(病原體),且醫書多載治療的藥物,例子我們之前也舉過,[3]現再舉一些,如黄石脂主治“疽癰疽蟲”,雄黄可以治療“疥蟲?(䘌)瘡”,石硫黄可以“殺疥蟲”,防己可以治療“諸蝸(瘑)疥癬蟲瘡”,蜀羊泉“主頭秃惡瘡,熱氣疥瘙痂癬蟲”(以上俱見孫思邈《千金翼方》卷二),鈎吻可以治療“惡瘡疥蟲”,白及可以“除白癬疥蟲”,狗舌草“主蟲疥瘙,殺小蟲”(以上俱見《千金翼方》卷三),杏仁核可以“治蟲瘡”(見宋代唐慎微《證類本草》卷二十三),等等。可見,“騷(瘙)馬蟲”即醫書中記載的能讓動物患皮膚病的疥蟲、瘙蟲、疽蟲等蟲,只是中間插入了一個患瘙的對象——“馬”——而已。且醫書也有專門治療牛馬皮膚病的藥物和藥方,如唐王燾《外臺秘要》卷四十有“驢馬諸疾方三十一首”,其中療馬疥方說:“大豆熬焦,和生油麻擣敷之,醋泔淨洗。又方:樗根末,和油麻塗之,先以皂莢水或泔淨洗之,洗了塗,令中間空少許,放蟲出,不得多塗,恐瘡大。”此外還有“療馬脊瘡方”“療馬筋瘙方”“療驢馬蟲顙方”。又如繭鹵汁“主百蟲入肉,?蝕瘙疥及牛、馬蟲瘡”(見宋代唐慎微《證類本草》卷二十二)。而且醫書中也多說“治蟲”,如三年的甲煎(藥名,一種香料)可以“治蟲雜瘡及口旁饞瘡、甲疽等瘡”(見《證類本草》卷十),又如獺肝可入藥,《開寶本草》引唐陳藏器《本草拾遺》注:“(獺)屎主魚臍瘡。研傅之,亦主驢馬蟲顙。”(見《證類本草》卷十八)。可見我們將“騷馬蟲”讀為“騷(瘙)馬蟲”是有文獻依據的。
從上引《法律答問》簡179那段話可以知道,秦國很重視境外來的車馬的衛生狀況。這其實也是秦人極其關注本國馬匹健康狀況的反映[秦簡牘中這種文獻很多,如睡虎地秦簡《日書》甲種《馬媒》篇,周家臺秦簡《醫方》的《馬心》篇,《嶽麓(肆)·金布律》“禁毋敢以牡馬、牝馬高五尺五寸以上,而齒未盈至四以下,服(負)[4]䡞車及豤(墾)田、為人就(僦)載”云云亦是此類],生怕本國馬匹被外來馬匹攜帶的瘙蟲所侵擾而患上瘙、疥、瘡等皮膚病,從而影響馬匹、車馬質量,進而影響到軍事實力,所以首先要切斷外來病原體。而這是一種非常有效的方法,直到我們今天都還在一直在用來預防傳染病的傳播。
另外,我們曾將放馬灘秦簡《日書》乙種簡295中的前三字“□(从爾)溥騷”讀為“繭傅瘙”。[5]後來我們翻檢醫書,發現大量用蠶、蠶繭、蠶蛹來治療皮膚病的藥方和藥物。如上文已引到的繭鹵汁其實“亦可為湯浴小兒,去瘡疥”(《證類本草》卷二十二),又如“烏爛死蠶。有小毒。蝕瘡有根者,亦主外野雞病,並傅瘡上,在簇上烏臭者。白死蠶主白遊,赤死蠶主赤遊,並塗之。遊,一名疹也”(《證類本草》卷二十二)、“烏爛死蠶。塗一切惡瘡”(李時珍《本草綱目》卷四)、“蠶蛹。……研傅瘑瘡、惡瘡”(《本草綱目》卷三十九)、“蠶繭(已出蛾者)。氣味甘,温,無毒。主治燒灰酒服,治癰腫無頭,次日即破。發明。時珍曰:蠶繭方書多用,而諸家本草並不言及,誠缺文也。近世用治癰疽代鍼,用一枚即出一頭,二枚即出二頭,神效無比”(同上)。由此可見,用蠶繭治療皮膚病的歷史確可追溯到秦,並一致沿用不絕。
本文是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戰國文字詁林及數據庫建設”(項目編號:17ZDA300)和2017年出土文獻與中國古代文明研究協同創新中心博士創新資助項目“秦簡牘字詞關係研究”(項目編號:CTWX2017BS029)的部分成果。
[1] 以上參看陳偉主編:《秦簡牘合集.釋文注釋修訂本(壹)》,武漢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251頁注[3]。
[2] 詳參拙文:《說秦簡中的“騷(瘙)病”和“溥(傅)騷(瘙)”——兼說今本〈韓非子·十過〉中的一處訛字》,簡帛網2020年1月6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3494。
[3] 詳參拙文:《說秦簡中的“騷(瘙)病”和“溥(傅)騷(瘙)”——兼說今本〈韓非子·十過〉中的一處訛字》,簡帛網2020年1月6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3494。
[4] 看馬麗娜:《〈嶽麓書院藏秦簡(肆)〉詞彙研究》,湖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指導教師:劉傑副教授),2017年,第48頁。
[5] 詳參拙文:《說秦簡中的“騷(瘙)病”和“溥(傅)騷(瘙)”——兼說今本〈韓非子·十過〉中的一處訛字》,簡帛網2020年1月6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3494。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20年1月9日23:31。)
- 地址: 中國武漢珞珈山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振華樓歷史學院內) 郵編:430072 電話:027-68753911 郵箱:postmaster@bsm.org.cn
- 版權聲明:Copyright 2005-2021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版權所有 本站內容未經授權禁止複製或者建立鏡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