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簡《哀誦》初讀

樸益順安

依“臍厚螺”（第100楼）“汗天山”（第127楼）编联方案，则简21+7：𫻴（歲）𪉟=亓（其）戚我可（兮）

其中“𪉟=”，“质量复位”老师于6楼指出与楚辞之“忽忽/曶曶”词义相近，并读为“奄奄”，谓训“疾速貌”。紧接着“激流震川2.0”老师于7楼亦指出“似当读”《离骚》“老冉冉其將至兮”之“冉冉”。

按，“𪉟”即“鹽”之表意初文，与“覃”为一字异体、分化，详参季旭昇老师《谈覃鹽》。“𪉟”上古音为*lam，而“奄”为*ʔramʔ，“冉”为*namʔ，与“𪉟”声母皆有距离，不能谐声（自秦汉始“𪉟”方加“臥”（“監”所从）声作“鹽”，故不可据“監”以为先秦“𪉟”声与“奄”近。今楚简中“𪉟”相关读法似都应重新考虑）。

我们注意到“老冉冉其將至兮”之“冉冉”，王逸注：“冉冉，行貌。”又《广雅·释训》：“冉冉，行也。”又“冉冉，進也。”依此义寻之，《国语·吴语》“日長炎炎”韦昭注：“炎炎，進貌”。又《礼记·玉藻》：“弁行，剡剡起屨。”孔颖达疏：“剡剡，身起貌也。急行欲速，而身屨恒起也。”《玉篇·足部》：“𨁹，行疾趨也。”《广韵·琰韵》：“𨁹，疾行”《集韵·琰韵》：“𨁹，𨁹𨁹，疾行也。”《正字通·足部》：“𨁹，疾趨也。《禮·玉藻》借剡，義同。”结合“忽忽/曶曶”之“疾速”义，则“剡剡/𨁹𨁹”（“剡/𨁹”上古音为*lamʔ）更为贴合句意（“戚”本就有“近”义，《书·金滕》：“未可以戚我先王。”）。

my9082

“嚴”有裝飾、打扮的意思（中古漢語，尤其是譯經中多見），《漢書·五行志上》“嚴飾宗廟”，古還有“嚴器”“嚴具”。干寶《搜神記》卷十六：“及至黃昏，內白：‘女郎粧嚴已畢。’”簡13“[女𪉟]”，“𪉟（鹽）”楚文字讀爲“嚴”（《簡帛古書通假字大系》第1394頁），而“[女𪉟]”從“女”旁，從構形心理大膽推測，此字可能是從妝飾、打扮義（對人之衣著、容貌之整飭）的角度爲“嚴”所造（簡文中“[女𪉟]（嚴）”可能用的就是這個意思？）可見此詞產生時代並不晚。對車、馬之整備、裝束，亦稱“嚴”（如“嚴載駕兮出戲遊”），對象不同而已。

潘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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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寧

簡5：巫瞁之諶噬（筮）可（兮），載我㠯（以）此麗占<貞>。
〇ee: “巫瞁”亦是言爲巫者名“瞁”者，猶《楚辭•離騷》《楚辭•招魂》“巫咸”“巫陽”之命名方式。“諶筮”也可能是某種蓍草之專稱。（13#）〇整理者引李家浩說：“麗”疑讀為“利”，二字音近古通。“利占”即吉占。又引黃德寬說還可如本篇末句讀爲離別之“離”。“離占”指二妃卜問舜與自己生死離別之事。〇臍厚螺：“占”字出韻，應是“貞”字之訛，楚文字“占”“貞”形近亦訛，包山簡、葛陵簡都有訛混之例。（36#）〇汗天山：據簡17，可知簡5“麗貞”也當讀爲“儷貞”，與上文“兩星”對文，“儷”猶“兩”也。（88#）
按：“巫瞁”當從ee先生說，爲巫者之名是也。“諶”《說文》訓“誠諦也”，《爾雅·釋詁上》訓“誠也”、“信也”，“諶筮”當是謂真誠地進行占卜。“載”字原作上“載”下“心”的寫法，疑讀為裁度之“裁”，這裡是判斷、占斷義。“麗貞”當從黃德寬先生說讀“離貞”，指二妃貞問與舜別離之事。李白《遠別離》詩曰：“遠別離，古有皇英之二女，乃在洞庭之南，瀟湘之浦。”正是此“麗（離）貞”之注腳。這兩句意思是巫瞁心懷誠信地筮卦，裁斷我的占問是離別之事。

簡5+4：寢【5】憪憪亓（其）夢之可（兮），悞猷（猶）若此坪（平）生。
〇整理者將“[刀卩心]=”讀爲“怊怊”，訓釋爲悵惘、悲傷貌。又或讀爲“𢢀𢢀”“憪憪”，訓釋爲寢視不安之貌。〇汗天山：作爲描繪夢境之詞，懷疑“[刀卩心]=”當讀爲“昭昭”，清楚的樣子。今語談及夢到某人，也常會説到“清楚地看到”之類的話。（41#）〇講不出再見：“悞”疑讀為“寤”。《東觀漢記·馮異傳》：“我夢乘龍上天，覺寤，心中動悸。”（19#）〇my9082: [吳心]，也可能讀“虞”，《廣雅》：“虞，驚也。”（24#）
按：所謂“怊”當以釋“憪”爲是，訓寢視不安貌。“悞”讀“寤”是。“平生”即今言“平時”。此二句意思是在不安的睡夢中夢見了他（重華），驚醒後就覺得象平時所見到的一樣。

簡4+20：霝（靈）怚之來才（在）我可（兮）【4】，幾夫死亓（其）或生。
〇ee：“怚”非“愧”字，“怚”是人名，“靈”猶言有神靈之人，其起名猶如《楚辭•離騷》“索藑茅以筳蓴兮，命靈氛為余占之。”王逸注：“靈氛，古明占吉凶者。”“氛”亦爲名。（13#）〇講不出再見：幾夫死亓（其）或生，似應讀為：幾（冀）夫死亓（其）或（又）生。（21#）〇汗天山：幾，疑當讀爲“豈”，難道，表反問語氣。這句簡文有可能是指娥皇、女英二妃從死之事？（37#）〇江流夜：“霝（靈）愧（魂）”，當據“愧”字在楚簡中的一般用字習慣讀爲“靈威”。《史記‧樂書》：“承靈威兮降外國，涉流沙兮四夷服。”（39#）
按：“靈”當指帝舜之靈。“怚”字原整理者釋“愧”讀“魂”，然簡文作上“且”下“心”之寫法，當以ee先生釋“怚”為是。疑“怚”讀為“殂”，《說文》：“殂，往死也。” 《書·舜典》“帝乃殂落”蔡沈《集傳》：“死者魂氣歸于天，故曰殂。”這裡是逝去之意。“之”猶“而”也。（《古書虛字集釋》第725頁）。“幾”當依字讀，近於、好像之意。這兩句的意思是帝舜之靈逝去而又來到我這裡，就好像死去又復生一樣。

簡20-21：屈難吾將爲辭可（兮），吾悆（序）之㠯（以）管【20】聖（聲）。
〇易泉：其中“余（从心）”，原作“宗（从心）”。“余（从心）”，疑读作序，指顺序更替。《礼记·仲尼燕居》“升堂而乐阕，下管象武，夏籥序兴。”郑玄注：“序，更也。”（26#）〇汗天山：“管聖”當讀爲“管磬”。“管磬”，古書或作“磬管”，指磬、管兩種樂器。（38#）
按：“屈”當即理屈詞窮之“屈”，盡也。又通“詘”，言盡爲詘，故《廣韻》訓“辭塞也。”“難”為難言之意。“屈難吾將爲辭”即“吾將爲辭而屈難”。“悆”當讀為抒發之“抒”，亦作“舒”。“管聲”代指音樂。這兩句的意思是：我想說一番表達心情的話而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我只能用音樂來抒發自己的情感。

簡21：從邦風㠯（以）逕〈淫〉遙可（兮），行九惪（德）甬（用）不縈（營）。
〇苗豐：“逕〈淫〉遙”讀“吟謠”。（苗豐：《試說<哀誦>的“吟謠”及“羲皇”》，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25年12月19日。）〇謝明宏：應讀爲“淫遊”，指沉迷遊樂。此二句大意是說在民歌民謠的浸潤下放肆地遊樂，踐行九德就能夠不被迷惑。淫遊雖然不是一個值得效法的行爲，但有邦風的淳樸和九德的匡扶可以讓人不至迷惑墮落。（謝明宏：《安大簡〈哀誦〉讀札》，簡帛網2025-12-26。）〇講不出再見：縈，讀為營，惑也。（22#）
按：“邦風”即“國風”，《詩經》裡有“國風”，是指各諸侯國的民間歌謠。“逕遙”當讀“淫謠”，“淫”故訓“過”、訓“放”， 《論語·八佾》“樂而不淫”朱熹集注：“淫者，樂之過而失其正者也。”音樂放縱過度則為“淫”。《爾雅·釋樂》“徒歌謂之謠”孫炎注：“謠，聲消搖也。”《左傳·僖公五年》“童謠云”孔疏：“謠，言無樂而空歌，其聲逍遙然也。”這裡的“淫謠”是指音樂的自由散漫，國風都是民歌，故其曲風自由散漫。這兩句的意思是我的音樂象邦風那樣自由散漫，但因為遵行九德而不會惑亂。

簡21+7：歲鹽=（奄奄）亓（其）【21】戚我可（兮），忾（愾）晧（浩）蕩古（故）愈盈。
〇整理者讀“鹽=”為“纖纖”。〇質量復位：我們認爲“𪉟=”可讀爲“奄奄”，訓爲“急速貌”。（6#）〇汗天山：“戚”讀“就”，訓趨近、靠近。（47#）
按：“鹽=”讀“奄奄”是，然非急速意，其義當同“冘冘（淫淫）”、“冉冉”，是緩行之貌；後曰人氣息緩慢微弱為“奄奄”，蓋亦此意之引申。“戚”當讀“蹙”，《廣雅·釋詁三》：“蹙，迫也。”《詩·小雅·小明》“政事愈蹙”毛傳：“蹙，促也。”“歲奄奄其蹙我”即歲月在慢慢地逼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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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7+9“暴【7】至鬲（歷）余”，簡7的最後一字也有釋爲“畢”的可能，楚簡中比較規範的“畢”上從“田”形，但也有變體，如上博二《容成氏》簡1、簡9所從的“畢”上部就訛變成圈形，與“暴”很難分辨。此字與上博二《容成氏》簡1、簡9所從的“畢”基本一致，但上部訛變成“目”形而已。“畢至”一詞典籍常見，主語爲人者，如《說苑•君道》“四子畢至”、《穆天子傳》卷三“六師之人畢至于曠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