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簡《五紀》初讀

gefei

gefei 發表於 2021-12-17 12:44
“將器母（毋）䞈”的“䞈”，侯瑞華先生讀為“伪偽”，可從。但更具體而微地講，是指器物“真”、“偽”之 ...

補充：可與《“錢器”小考》（《簡帛》第11輯）合觀，“偽”“散”意義相近，且簡文中都是說對祭祀薦器的要求

不求甚解

    整理者的釋文，有時因為斷句有誤，致使句子與句子之間的關係不明，對理解簡文實際上是增加了難度，也容易誤導讀者，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討論。這可以拿簡16~17一段話為例。這兩條簡從“后曰”到“共祀”整理者讀為：
日唯常，而月唯則，星唯型，辰唯A（綜），歲唯紀，敷設五章。索B因𠏴（疐）辶+叀（傳）辶+己（起），五算合參，禮義所止，愛忠輔仁，建在父母，矩方彳+耑（規）圓，行用共（恭）祀。
其實應該標點為：
后曰：日唯常，而月唯則，星唯型，辰唯A，歲唯紀。敷設五章，索秋因𠏴辶+叀辶+己；五算合參，禮義所止；愛忠輔仁，建在父母；矩方彳+耑圓，行用共（供）祀。
    網友“汗天山”認為“索秋因𠏴辶+叀辶+己”是“上承前句‘敷設五章’而來”（第244樓），這是正確的。本來“敷設五章，索秋因𠏴辶+叀辶+己”就應當連讀而成一個單位。我們重新標點之後，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前面講日、月、星、辰、歲這“五紀”，自成一個句群。後面的句子是另一個句群，這個句群之內，共有四個複句。每個複句由兩個小句組成，小句與小句之間是結果與原因的關係（比如“愛忠輔仁，建在父母”是說“要愛忠輔仁，因為要建在父母”，“建”是設、立的意思）。整理者已經指出“辶+己”、“止”、“母”、“祀”是押韻的，無疑是正確的，但似乎沒有認清句子之間的關係，致使斷句有誤。
    這一段簡文裡面有一些詞語的訓釋，網友們已經提出了很好的意見。例如，關於“矩方彳+耑圓”，網友“翳堂”的意見比較合理。（第173樓）
    至於“索秋因𠏴辶+叀辶+己”這句話，確實很難理解，按照我們的斷句，目前有些學者的意見似乎可以排除。到底如何理解，可能確如網友“汗天山”所言，要跟“五章”聯繫起來考慮。

不求甚解

再說一個釋文在斷句方面可能存在問題的例子：

  簡45~46有下面幾句話，整理者讀為：

     禮義愛仁，忠相后皇。配合高弍（貳），智（知）后以明。

不知整理者為何這樣斷句，也許就是為了照顧四個字一句的韻律，甚至認為這幾句“仁”、“貳”押韻，“皇”、“明”押韻。但是，把“禮、義、愛、仁、忠”這五正之德拆分開來，前四個為一組，剩下的“忠”歸入“忠相后皇”一句，那麼，這個句子跟前面的“禮、義、愛、仁”是什麼關係，頗不容易理解。最後一句“智（知）后以明”也難以理解。我們認為應該重新斷句，簡文前後幾句試讀為：

    禮、義、愛、仁、中相，后皇配合，高貳智，后以明。

整理者已經解釋“后皇”指天地（簡116也有“奉神后皇”），我們以“后皇配合”為一句，意即天地配合，非常通順。“后皇配合”這一句前面說“禮、義、愛、仁、中相”，“相”與“配合”意義相關，意思通貫而下。“高貳智”的“貳”也是“輔助”義，跟前面“相”、“配合”也相關。如此，“高貳智”的“高”大概只能理解為名詞“高者”，應該指神。簡文跟“高”有關的神有兩個，一是“高大”，一是“高畏”。“高畏”是天之號。說天助人，要比說“高大”這個神助人更易於接受，因此，這裡的“高”大概就是指“高畏”，即天。“貳智”的“智”可能指人，即“智者”，實際上就是指“后”。正因為有“禮、義、愛、仁、中相，后皇配合，高貳智”，因此“后以明”。

不求甚解

接著再說一個跟斷句有關的問題：
簡47~48有這樣幾句話，整理者讀為：
    后曰：天爲筮，神爲龜，明神相貳，人事以謀。天下之后以貞〈占〉，參志上下以恭神，行史（事）不疑。
其中“貞”字，整理者認為是“占”的錯字。馬楠《清華簡<五紀>篇初識》（《文物》2021年第9期，第81頁）沒有認為“貞”是“占”的錯字。劉曉晗也主張不能將“貞”看作“占”的錯字。（參看清華大學出土文獻讀書會《清華簡第十一輯整理報告補正》，2021.12.16）但是，他們都沒有意識到“參志上下以共（恭）神”實際上是講不通的。我們認為斷句應該改為：
    ……天下之后貞參志，上下以恭神，行使不疑。
“行使”的讀法和理解，參看網友“海天遊蹤”的意見（第169樓）。簡文“貞”字下面本來有句讀符號，因此“天下之后貞參志”是“天下之后貞而參志”的意思。“參志”就是“驗志”，古有“蔽志”之說。簡文說的正是通過占卜而蔽志。改讀之後，“志”實際上也是入韻字。

汗天山

乙】簡94：會[旣火]（氣）爲[疒𡉚]（狂），𠯋（苛）[旣火]（氣）爲瘍

    【補4】
    《廣雅》有“䚷”字，訓爲“譍也”，當是“𠯋”之異體。這一系列的字，和《詩經》中的“猗”顯然也具有同源關係。
    ——此外，上面説“苛氣”一詞見於“後世文獻”，所謂的“後世文獻”其實是《文子》。根據定州漢簡有《文子》，可知《文子》成書當不晚。

汗天山

丙】以亓（其）從（爪）爲[艸允日火-艸爨]（蒜）。
   
    簡110-111：以亓（其）從（爪）爲[艸允日火-艸爨]（蒜）。
    原整理者將“從”和清華簡《心是謂中》“目、耳、口、[糸立用止]四者爲相”的“[糸立用止]”字聯繫起來，二者同是作爲人體部位名稱，顯然是可信的。ee兄曾經將此字讀爲“足”，我們曾經讀爲“手”，皆未能切理饜心，現在看來都有問題。

    今按：此字當讀爲“爪”，統指人的手和足而言。讀音上，如果我們承認陳老師釋“[立用止]”爲“琮”之說，則此字和“從”通假毫無疑問。“宗”聲字和“曹”聲字可通，“曹”聲字和“早”聲字可通，“早”古或作“蚤”，從“㕚”聲，而“㕚”“爪”本爲一字，故“[糸立用止]/從”讀爲“爪”毫無障礙。
    《說文》：“㕚，手足甲也。”段注“爪”字云：“㕚爪古今字。古作㕚，今用爪。禮經假借作蚤。《士喪禮》：‘蚤揃如他日。’士虞禮：‘浴沐櫛搔揃。’搔或爲蚤。《曲禮》：‘大夫士去國不蚤鬋。’蚤皆卽㕚字也。鄭注皆云：‘蚤讀爲爪。’讀爲者，易其字也。不易爲㕚而易爲爪，於此可見漢人固以爪爲手足甲之字矣。”即“㕚”字本義是指人的指甲和趾甲，由此引申，“爪”當可指人之手和足。
    今人開玩笑，如果對方的手碰到自己，會説“把你的爪子拿開”；腳碰到自己，會説“把你的蹄子拿開”。獸類有前後爪，人類與此相似，也分前後“爪”，不過前面稱“手”，後面稱“足”而已。統言之，則“手”和“足”皆可言“爪”。
    早上剪指甲時想到這個問題——因爲剪指甲順帶就剪了腳趾甲，因悟古人所謂“蚤揃”，當包括剪除手指甲和腳趾甲二者。“爪（㕚/蚤）”用在簡文中自然通順。“以亓（其）從（爪）爲[艸允日火-艸爨]（蒜）”，此“爪”指手和足，大概既包括手指、腳趾，也包括手掌、腳掌。《心是謂中》“目、耳、口、[糸立用止]（爪）四者爲相”，其實是“目、耳、口、爪（手和足）”五者爲相。
    設若以上所説不誤，則此字再一次證明我們上面說的，很多疑難戰國文字，寫法乍看上去似乎很怪，其實所表示的經常是一個很常用的詞彙。

汗天山

丙】簡110-111：以亓（其）從（爪）爲[艸允日火-艸爨]（蒜）。

    【補】
    我們以前曾讀爲“手”，二者通假的論證，其實就經過了和“爪/㕚”相通這個環節，但是當時卻沒有想到可以直接讀爲“爪”這一層。

不求甚解

接著再談簡文斷句問題：
  簡61整理者讀為：
  曰四宅，四域天下，禮曰則，仁曰食，義曰式，愛曰服，四禮以恭，全中曰福。
其中“曰四宅，四域天下”，網友“ee”引述網友“松鼠”的意見，認為應該讀為“曰：四宅。四域天下”，並說：
此“曰：四宅”諸字是對前文的說明，應是圖表說明文字的遺留（參簡97“正列十乘有五”是非常明顯的圖表說明文字）。後面的“四域天下”是否也應歸入圖表說明文字，待考。（第110樓）
其實，“四域天下”不可理解。簡文當讀為：
  曰四宅四域。天下禮曰則……
“四宅四域”就是前面所說的東南西北“四宅”處於四個地方。“天下禮”當連讀，簡10有“天下禮以事（使）賤”可以為證。（“事”讀為“使”，參看網友“ee”的意見，第128樓）。
  這樣斷句之後，“域”字也入韻，增加了這種讀法的可靠性。

汗天山

丙】簡110-111：以亓（其）從（爪）爲[艸允日火-艸爨]（蒜）。

    【補2】
    《說文》有“从反爪”之“𤓯”，後世寫作形聲字“掌”，又訛變作“仉”。古文字正反無別，“𤓯（掌）”當即“爪”之孳乳分別字，二字義近。段玉裁注“爪”字云“仰手曰掌，覆手曰爪”是也。“𤓯（掌）”之常訓爲“手掌”，又訓爲“足”“足掌”。如《廣韻》：“掌，手掌。”《爾雅》邢疏：“掌，足也。”《文選》曹植《七啓》“批熊碎掌”，李善注：“掌，熊蹯也。”熊蹯，即熊之足掌。“𤓯（掌）”即包含人類之“手掌”和“足掌”、獸類之“前足掌”和“後足掌”而言。
    無論人類還是獸類，無論“手爪（前足爪）”還是“足爪（後足爪）”，皆可統稱爲“爪”；無論“手掌（前足掌）”還是“足掌（後足掌）”，皆可統稱爲“掌”。當然，古人行文時，如有必要，也會將“手爪（掌）”和“足爪（掌）”分開表述。如《禮記•喪大記》“小臣爪手”“小臣爪足”，孔疏云“爪手”即“翦手爪”；鄭注“爪足”即“斷足爪”。即“爪手”是指剪手指甲，“爪足”是指剪腳趾甲。“爪手”和“爪足”正是禮書中所謂的“蚤（爪）鬋”。由此可見，古人言“爪”，自然可包含“手”和“足”兩者。

汗天山

丙】簡110-111：以亓（其）從（爪）爲[艸允日火-艸爨]（蒜）。

    【補3】
    又，根據《五紀》篇用字習慣，《心是謂中》“目、耳、口、[糸立用止]（爪）四者爲相”中之“[糸立用止]”字，或可釋爲“綜”或“縱”，讀爲“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