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簡《大夫食禮》《大夫食禮記》初讀

汗天山

    二、《大夫食禮記》
    【1】再補：“脀（烝/蒸）”與“肴（餚/殽）”之本義臆測

    簡文“脀”與“肴”，皆是指載俎之可以食用的肉食。然名義不同，二者之間當有區別。
    我們懷疑，二者之間或當是由於烹飪方式不同，故名稱各異。
    據語源推測，“脀”或是取義於“烝（蒸）”，是指用蒸煮的方式烹飪的肉食。包山簡257有“烝[豕善]一𥬹，炙[豕善]一𥬹，……熬鷄一𥬹，炙鷄一𥬹，熬魚二𥬹”，用詞與簡文正可類比。又如《孟子》之“饋孔子蒸豚”。
    “肴”从“爻”聲，因从“爻”聲之字多包含交錯、駁雜、錯雜之義，故推測“肴”是指混雜有其他配菜的肉食。
   
    通俗地講，“脀”之烹飪方式，大概相當於今天的“粉蒸肉”之類；“肴”之烹飪方式，大概相當於今天爆炒的各種肉類菜餚，往往添加有其他配菜，如“蔥爆羊肉”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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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肴”也有可能取義於“淆亂”？——作爲折俎，牲體已經肢解節折，上面擺放的肉食不再按照一定的規範，而是隨意放置；不同於“全烝”將整個牲體置於俎上，或“房烝”（“體薦”）將半個牲體置於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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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食禮記》簡12“既徙”之“徙”，整理者讀爲“饌”，樓上已有同道指出於古音不合。此“徙”當讀爲“杫（[木徙]）”。近有吳思燕女士指出，楚遣策所見“[木尾止]”字舊或釋“㭾”係誤釋，當從何琳儀先生說分析爲从“徙”聲，讀爲古書中訓爲“肉几”“俎几”的“杫”，“杫”異體即从“徙”得聲（《出土〈蒼頡篇〉校讀札記》，“樹人杯”本科生論壇論文集，第137-139頁）。吳文指出漢牘本《蒼頡篇》即以“徙”爲“杫”，《大夫食禮記》用字習慣與之相合。
    又11樓“紫竹道人”先生认爲此處的“徙”與《大夫食禮》之“櫏”所記錄的是同一詞（皆讀爲“餞”），這一說法很有其啟發性。楚遣策所謂“櫏”與“[木尾止]”（杫）所對應的器具本相近，皆應是盛放牲體之俎類用具，“既杫”與“既櫏”所對應在食禮中的步驟大概也相似，與《大夫食禮記》簡1之“既鼎”在語句結構上並無不同，似不必讀爲“餞”等字。至於“櫏”“杫”在詞源上是否與“餞”有關（抑或取義於“遷”“徙”），還可進一步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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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夫食禮》
    【21】再補：客者先內（入），寺（待）於屏[門夕刀]（門間）。

    今按：“屏[門夕刀]”，還有另外一種釋讀的可能性，即看作不加合文符號的合文，讀爲“門間”。若如此，簡文可讀爲“客者先入，待於屏門間”。
    《爾雅》：“門屏之間謂之宁。”郭注：“人君視朝所宁立處。”客者所待之處，即當“宁”之處。

    兩説相比，看作“門間”合文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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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pu_ 發表於 2024-1-21 10:51
《大夫食禮記》簡12“既徙”之“徙”，整理者讀爲“饌”，樓上已有同道指出於古音不合。此“徙”當讀爲 ...

亦有不少學者認爲“櫏”“[木尾止]”本是同物異名，若然則“既杫”與“既櫏”說得便是同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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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夫食禮》
    【22】簡3：出門少左，唬（迓/訝）客而立。
    注釋認爲，唬，一般用爲「呼」，但「呼客而立」不辭，此處試讀爲「迕」，謂主人逆客，當客而立，主客東西相對。

    今按：上面我們贊同讀爲“呼”之説，然多讀幾遍後，確實覺得原整理者“‘呼客而立’不辭”之説還是有道理的。在沒有交待賓主之間地位高低的情況下，直接説“呼客”確實不好解釋，古代典籍似乎無徵。

    重新斟酌前後文意與典籍用字習慣，此處“唬”作爲主人之於賓客的一個動詞，我們認爲“唬”當讀爲“迓/訝”。《爾雅•釋詁》：“迓，迎也。”主人出門少左，迓（訝）客而立，即迎客而立，面向客人而站立也。
    迓，禮書多作“訝”。《周禮•秋官》有“掌訝”一職。《儀禮•聘禮》：“賓進，訝受几于筵前，東面俟。”鄭注：“今文訝爲梧。”“上介受賓幣，從者訝受馬。”《公食大夫禮》：“從者訝受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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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夫食禮》
    【17】補：至（齊？/皆？）升
    簡文“至升”，我們上面理解爲升至臺階最上面，即登階升堂，於禮書似亦無徵。禮書一個“升”字，即可表示此意。

    今按：參照《儀禮》多見的“皆升”，中古禮書常見的“賓主俱升”，我們懷疑簡文或可讀爲“齊升”。“齊升”謂賓主雙方所有參與食禮的人員一齊、皆升堂。“齊升”與禮書“獨升”相對爲言。
    又，“齊”聲字與“皆”聲字古音近可通，故又疑簡文或可直接讀爲“皆升”。然本篇簡文“皆”字不如此寫，且簡文明確有“賓宔（主）[虍皆]（皆）降”之文例，故此説似有可商。當然，若是看作書手有意識地用不同的字表示同一個詞，勉強也能説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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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夫食禮》
    【23】與禮儀相關的幾處句讀問題

    【一】簡4：女（如）宔（主）貴，客辟，客者爲客辭：“某夫=（大夫）辭辟，不敢合（答）拜。”
    原釋文句讀作：女（如）宔（主）貴，客辟，客者爲客辭：“某夫=（大夫）辭，辟不敢合（答）拜。”

    今按：據注釋所引文句，同時參考前後文句，此句簡文當句讀作：
        女（如）宔（主）貴，客辟，客者爲客辭：“某夫=（大夫）辭辟，不敢合（答）拜。”
    “辭辟”，又作“辭避”，戰國秦漢時期應當已經固定成詞。如宋玉《登徒子好色賦》：“因遷延而辭避。”《史記•夏本紀》：“禹辭辟舜之子商均於陽城。”《太玄》：“故‘大受性命’而無辭辟也，故‘否’。”由此反推，先秦禮學文獻中的“辭辟”作爲兩個動作，其間不讀斷也是可以的。
    當然，若是“辭辟”在先秦時期的禮學文獻中尚未完全固定成詞，則簡文也可以句讀爲：
        女（如）宔（主）貴，客辟，客者爲客辭：“某夫=（大夫）辭，辟，不敢合（答）拜。”

    同理，簡37也當句讀爲：
        宔（主）拜，客辟，辭，不敢答拜。
    ——在現有的先秦文獻中，未見“辟辭（避辭）”連用的文例，直到中古時期的文獻才有用例，但這並不能證明戰國時代“辟辭（避辭）”就必然沒有固定成詞。

    【二】簡10-11：客者爲客辭：“某夫=（大夫）辭，不敢【一〇】辱君靈，命（望）以君音固就某夫=（大夫）。”
    原釋文句讀作：客者爲客辭：“某夫=（大夫）辭不敢【一〇】辱君靈命，以君音固就某夫=（大夫）。”

    今按：參照簡9-10：客【九】辟，命（望）台（以）君音就某……
    簡12-13：客【一二】者爲客辭：“某夫=（大夫）固辭，不敢辱君霝（靈）。”
    可推知，簡文當句讀爲：
        客者爲客辭：“某夫=（大夫）辭，不敢【一〇】辱君靈，命（望）以君音固就某夫=（大夫）。”

    【三】同理，簡43-44當句讀爲：
    簡43-44：各（客）者爲夫=（大夫）告：“某夫=（大夫）辭辟，不敢寺（待），命（望）台（以）【四三】君音固就某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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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夫食禮》
    【23】與禮儀相關的幾處句讀問題

    【四】簡14：客進，坐，禮就醢。
    原釋文句讀作：客進，坐禮，就醢。

    今按：疑此句簡文當句讀作：客進，坐，禮就醢。
    類似文例，如《鄉射禮》：
        上射揖進，坐，橫弓，……
        下射進，坐，橫弓，……
        大夫進，坐，說矢束。
    《大射儀》：耦揖進，坐，兼取乘矢，興，……
    所謂“禮就醢”，當是“以禮就醢”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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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夫食禮》
    【23】與禮儀相關的幾處句讀問題

    【五】簡24：客者告宔（主）：“命（望）以君音固就某夫=（大夫）。”
    原釋文將“命”字連上讀。

    今按：疑“命”字屬於客者告主之辭，簡文當句讀作：
        客者告宔（主）：“命（望）以君音固就某夫=（大夫）。”

    簡文當是指命侑者之時，侑者謙辭推卻，故客者請求主人“固就（肅）”之。

    推測前後簡文之意，此處“某夫=（大夫）與某夫=（大夫）”，疑是指命“亞主”與“亞客”各一人，作爲“侑食”者？據客者進告於客：“命所友（侑？）飤（食）。”可知“亞主”與“亞客”當是由賓客指命？又據客者告主之辭，可知主人有肅“亞主”與“亞客”之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