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嶽麓簡校勘睡虎地簡兩則

發布時間：2016-11-28 22:28:15 瀏覽次數：5165

利用嶽麓簡校勘睡虎地簡兩則

吳雪飛[搜索該作者其他文章]

（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首發）

一

　　睡虎地簡《法律答問》第163簡有：
　　“不會，治（笞）；未盈卒歲而得，以將陽有（又）行笞。”今士五（伍）甲不會，治（笞）五十；未卒歲而得，治（笞）當駕（加）不當？當。[1]
前輩學者將簡文中的“不會”與“笞”斷讀，并解釋“不會”為“指徵發徭役時不應徵報到”。[2]這種斷讀和解釋又依據于下一條簡文：
　　何謂“逋事”及“乏繇（徭）”？律所謂者，當繇（徭），吏、典已令之，即亡弗會，為“逋事”；已閱及敦（屯）車食若行到徭所乃亡，皆為“乏繇（徭）”。[3]
合看兩條簡文，將“不會”斷讀為一詞似乎很合理，整句也很通順。
　　而新見嶽麓秦簡《亡律》第43簡有：
　　不會笞及除，未盈卒歲而得，以將陽辟，卒歲而得，以闌辟，有（又）行其笞。[4]
此條簡文與睡虎地簡《法律答問》第163簡“不會，治（笞）；未盈卒歲而得，以將陽有（又）行笞”當為同一條律文，只有少許不同。陳松長先生已注意到兩條律文之間的關係，唯他仍按照睡虎地簡《法律答問》第163簡的斷讀，將嶽麓簡《亡律》第43簡斷讀為：“不會，笞及除。未盈卒歲而得，以將陽辟，卒歲而得，以闌辟，有（又）行其笞。”[5]我們認為兩條簡文中的“不會”和“笞”應該連讀，嶽麓秦簡《亡律》中與43簡相關的簡文有：
　　第40簡：不會系城旦舂者，以亡律論之。
　　第41簡：不會收及隸臣妾之耐，皆以亡律論之。
　　第42簡：不會司寇之耐者，以其[獄鞫已]論，其審當此[耐而不會，耐為鬼薪]。
將這三條簡文與第43簡的簡文對比，可以看出嶽麓簡整理者所作的斷句是正確的。四條律文是關於被處罪之後的罪人“不會刑罰”的規定，其中的“不會”應與其後的刑罰連讀。因此對比《亡律》第43簡，睡虎地簡《法律答問》第163簡當重新斷作：
　　“不會治（笞），未盈卒歲而得，以將陽有（又）行笞。”今士五（伍）甲不會治（笞）五十，未卒歲而得，治（笞）當駕（加）不當？當。
簡文中的“不會”與“笞”當連讀。“不會笞”指罪人被處笞刑后，不應官府征召而前往服笞刑。“不會笞五十”指不應官府征召而前往服“笞五十”的笞刑。
　　嶽麓簡《亡律》中的“不會刑罰”，是指被判處不同種類刑罰的人，不應官府征召而前往服刑。對於“不會刑罰”的行為，官府按照原所處刑罰的種類予以不同的量刑。其中不會笞及除，則“未盈卒歲而得，以將陽辟，卒歲而得，以闌辟，有（又）行其笞。”關於此句的確切含義，對比《法律答問》第163簡可以看出。在《法律答問》第163簡中，“不會治（笞），未盈卒歲而得，以將陽有（又）行笞”，即判處笞刑，不應官府征召而前往服笞刑，未滿一歲而被抓獲，即因將陽罪“又行其笞”，在原有笞刑的基礎上再加重笞打。陳松長先生認為，對比嶽麓簡《亡律》第43簡，則睡虎地簡《法律答問》第163簡抄漏了“辟，卒歲而得，以闌辟”等字，[6]我們認為《法律答問》第163簡并非抄漏了律文，而是對律文的不同表述，而嶽麓簡《亡律》中所謂“不會笞及除者，未盈卒歲而得，以將陽辟，卒歲而得，以闌辟，又行其笞”的“辟”，為治罪之義，[7]治罪的含義即“又行其笞”。不會笞及除者，無論是以將陽治罪還是以闌亡治罪，其治罪的內容均為“又行其笞”，即在原有笞刑基礎上加重笞打。
　　如果這樣理解，則《法律答問》第163簡中“未卒歲而得，治（笞）當駕（加）不當？當”即比較好理解。陳松長先生謂此句與上文不連貫，當屬衍文。[8]我們認為此句承上句，與上文是連貫的。既然判處笞刑，不應官府征召而前往服笞刑，未滿一歲而被抓獲，即因將陽罪加笞，則“今士五（伍）甲不會治（笞）五十，未卒歲而得，治（笞）當駕（加）不當？當。”即士伍甲被處以“笞五十”的笞刑，而其“不會笞五十”，又“未卒歲而得”，因此當按照將陽罪“又行其笞”，也即“加笞”。故簡文中問“治（笞）當駕（加）不當”？回答是“當”。

二

　　睡虎地簡《秦律十八種》第145簡、146簡有：
　　毋令居貲贖責（債）將城旦舂。城旦司寇不足以將，令隸臣妾將。居貲贖責（債）當與城旦舂作者，及城旦傅堅（一四五簡）、城旦舂當將司者，廿人，城旦司寇一人將。司寇不足，免城旦勞三歲以上者，以為城旦司寇。司空（一四六簡）[9]
案這兩枚簡的簡文存在一定的關係，故前輩學者將之合併為一條律文。又因第146簡已由“司空”的律名作結尾，故前輩學者將145簡置於146簡之前。唯我們注意到第145簡末句“居貲贖責（債）當與城旦舂作者，及城旦傅堅”與146簡首句“城旦舂當將司者，廿人，城旦司寇一人將”合併后，文義似不太連貫。
　　新見嶽麓簡《司空律》第273、274簡有：
　　城旦舂當將司者廿人，城旦司寇一人將，毋令居貲贖責（債）將城旦舂。城旦司寇不足以將，令隸臣妾將。[10]
將其與《秦律十八種》中第145簡、146簡中的律文對比，兩條律文內容比較近似，唯獨睡虎地簡中多出“司寇不足，免城旦勞三歲以上者，以為城旦司寇”一句。但是嶽麓簡《司空律》第273、274簡“城旦舂將司者廿人”之前沒有內容，因此《法律答問》第145簡不當放在第146簡之前。按照嶽麓簡《司空律》第273、274簡，“毋令居貲贖債將城旦舂……”一段當位於“城旦舂當將司者……”一段之後，但是由於《法律答問》第146簡已經以“司空”二字結尾，說明睡虎地秦簡的抄錄者將“毋令居貲贖債將城旦舂……”抄錄為另外一條律文。因此睡虎地簡第145簡和第146簡應分為兩條獨立的簡文，如下：
　　第145簡：毋令居貲贖責（債）將城旦舂。城旦司寇不足以將，令隸臣妾將。
　　居貲贖責（債）當與城旦舂作者，及城旦傅堅……
　　第146簡：城旦舂當將司者，廿人，城旦司寇一人將。司寇不足，免城旦勞
　　三歲以上者，以為城旦司寇。司空
　　
　　對比嶽麓簡和睡虎地簡，可以發現同樣的律文在不同抄錄者手中呈現不同的“排列組合”方式。以《司空律》為例，嶽麓簡《司空律》中的大段律文，往往被睡虎地簡的抄錄者節錄為一條一條的律文，甚至將內容關聯性極大的同一條律文分為兩條。通過這種法律文本的差異或許可以加深對秦漢律令形態的認識。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16年11月28日16：22。）

[1]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睡虎地秦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131頁。
[2]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睡虎地秦墓竹簡》，第131頁。
[3]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睡虎地秦墓竹簡》，第132頁。
[4]陳松長主編：《嶽麓書院藏秦簡（肆）》，上海辭書出版社，2015年，第53頁。
[5]陳松長：《睡虎地秦簡中的“將陽”小考》，《湖南大學學報》，2012年第5期。
[6]陳松長：《睡虎地秦簡中的“將陽”小考》，《湖南大學學報》，2012年第5期。
[7]關於秦漢法律術語中的“辟”字的含義，參見拙文：《先秦秦漢司法術語中的“辟”》，《南都學壇》，2014年第1期。
[8]陳松長：《睡虎地秦簡中的“將陽”小考》，《湖南大學學報》，2012年第5期。
[9]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睡虎地秦墓竹簡》，第53頁。
[10]陳松長主編：《嶽麓書院藏秦簡（肆）》，第158-15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