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簡十四《昭后》初讀

路遥知马力

清华简《昭后》简2-3：庶俊曰未。“庶俊”可读为“庶尹”。

汗天山

    《昭后》首段：昭后元年，乂辟員（云）舊（久），一日壬晨（辰）賞罰。十有一祀，以猷不（丕）休，延及（寵？/孽）子。天雚（勸）甚申，氒（厥）悳（德）【一】有止（？）。
    原注：員舊，指眾舊臣。ee先生讀“員舊”爲“云久”（6#），可信。“云”在簡文中用爲助詞，無實義。“昭后元年，乂辟員（云）舊（久）”即是説：昭王元年的時候，周王朝統治天下已經很長久了。經歷武、成、康三世，到昭王之世，周王朝統治天下已經是第四代君王，故可云“久”。

    原釋文將“賞罰”連上讀，而在原注釋中，又指出：或説“賞罰”與“十有一祀”連讀，指周康王在位時期。
    今按：“賞罰”與“十有一祀”連讀，當可信。然“賞罰十有一祀”句，不當是“指周康王在位時期”。
    竊以爲，“賞罰”是指周天子“作威作福”（見《尚書•洪范》）即統治天下而言，“賞”爲“作福”，“罰”是“作威”。“賞罰十有一祀”意即：昭王踐祚爲王十一年。如此理解，“一日壬晨（辰），賞罰十有一祀”句，仍然是指昭王十一年，不過是把年放到後面説。“一日壬晨（辰）”當是指十一月壬辰日。“一日壬晨（辰），賞罰十有一祀”，也就是：昭王登基爲王十一年十一月壬辰這一天。
    將“賞罰”與“十有一祀”連讀，還有一個旁證。即，“晨（辰）”與“年”“申”諧韻。

汗天山

    簡3：皇天[大刀]（昭）[鬼心]（威）
    [大刀]，原注讀爲“昭”，當是。然此字構形，各家之分析大相徑庭。

    今按：論者或認爲“[大刀]”字是戰國時代的古人重新創造的新字，恐不可信。竊以爲此字是“釗”字之訛寫，抄手誤將“金”旁省寫作“大”旁了。
    《爾雅•釋詁》：“釗，見也。”段注“釗”字云：“《釋詁》曰：‘釗，勉也。’其引伸之義也。又曰：‘釗，見也。’此假借釗爲昭也。《孟子》引《書》：‘昭我周王。’郭引逸書：‘釗我周王。’”“釗”“昭”通假，先秦典籍常見。

汗天山

    《昭后》簡4：日月失行，[呈+攵]我庶人。
    “[呈+攵]”字，論者衆多。

    今按：和上面之字的原理同樣，此字恐怕也不是戰國時代重新創造的新字形，而是某個已有字形的訛寫。
    竊以爲，“[呈+攵]”字當是“鐵”字之聲符“𢧑/𢧜”的省訛，“戈”旁同義替換爲“攴”旁。“鐵”字有異文作“銕”，從“夷”得聲。故懷疑簡文“日月失行，[呈+攵]（𢧑/𢧜）我庶人”之“[呈+攵]（𢧑/𢧜）”，或當讀爲“痍”。《説文》：“痍，傷也。”
    “日月失行，痍我庶人”句意謂：日月不按軌道運行，出現災異現象，傷害我庶人。

汗天山

    【補】：“日月失行，[呈+攵]（𢧄/戜-𢧑/𢧜/𢧤-痍）我庶人”
    上面説“[呈+攵]”字當是“鐵”字之聲符“𢧑/𢧜”的省訛，可能還不準確。此字當直接釋爲“𢧄/戜”，就是从“呈”得聲之字，不過“戈”旁同義替換爲“攴”旁而已，也即“𢧤”字之聲符。《説文》：“𢧤,大也。从大、𢧄聲，讀若《詩》‘𢧤𢧤大猷’。”《説文》：“𢧄，利也。一曰剔也。从戈、呈聲。”段注：“按呈聲當在十一部，而大部𢧜、金部鐵，遞用爲聲，則十一部、十二部合音冣近之理也。《山海經》戜國、戜民國，今譌作𢧜。”
    若是據《説文》“𢧄/戜”字“一曰剔也”爲訓，“剔”可訓爲“除去”，似乎也能講通簡文。然“一曰剔也”下段注云：“剔當作[髟剔]。”則此“剔”字“除去”之義當是由剔髮之義引申而來，於簡文中似乎太實，故不如讀爲“痍”訓爲“傷”顯得順當？

汗天山

    【補】：簡1：“賞罰十有一祀”連讀
    簡1：“賞罰十有一祀”，原注：或説“賞罰”與“十有一祀”連讀，指周康王在位時期。我們上面認爲，“賞罰十有一祀”意即：昭王踐祚爲王十一年。

    今按：“賞罰”與時間詞連言，類似文例，如李斯《諫逐客書》李善注：“衛鞅西入秦，説孝公變法脩刑，内務耕稼，外勵戰死之士，賞罰三年，百姓便之，天子致胙，諸侯畢賀也。”
    相關文例，典籍中似僅此一見。不過，以“賞罰”之權作爲君王執掌政權的體現，在典籍中多見。如：
    《申鑒•政體》：“賞罰，政之柄也。”
    《公羊傳》成公元年徐彥疏云：“凡爲賞罰，宜出君門，而臣下行之，故曰倒賞也。是以《洪範》云：‘唯辟作福，唯辟作威，唯辟玉食。’鄭氏云：‘此凡君抑臣之言也。作福，專慶賞；作威，專刑罰；玉食，備珍美。’”【按：引《洪範》爲證，上面只是隨口一提，當時並未細查，沒想到竟然與古人注語冥合？一粲……】
    《事林廣記•後集》卷七：“周衰，天子不能任賞罰之權，故孔子褒善貶惡，尊王黜伯，内夏外夷，可筆則筆，可削則削，以匹夫代天子賞罰。”
    《春秋經解》卷一：“《春秋》於是作者，以天下無王，而代之賞罰也。”
    蘇老泉《春秋論》：“賞罰人者，天子諸侯事也。”“成王幼，周公以爲天下不可以無賞罰，故不得已而攝天子之位，以賞罰天下，以存周室。周之東遷也，天子之權當在平王。平王昏亂，故夫子亦曰天下不可以無賞罰。而魯，周公之國也，居魯之地者，宜如周公，不得已而假天子之權，以賞罰天下，以尊周室，故以天子之權與之也。”“周公心存王室，雖其子孫不能繼，而夫子思周公，而許其假天子之權以賞罰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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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后》簡3-4「皇天△威，日月失行。」

△舊或釋从大聲，或釋釗，讀「昭」，不確。此字「大」旁一腳長、一腳短，右加「刀」旁，顯然即古文字的「刖」（《新甲骨文編》頁274），疑讀為「孽」，參《簡帛古書通假大系》【月字聲系】頁810，《尚書˙太甲》：「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竹書紀年》：「八年，天有祅孽，十日竝出，其年陟。」《楚辭‧天問》：「帝降 夷羿 ，革孽 夏 民。」王夫之 通釋：「革夏祚而孽夏民。」《呂氏春秋‧遇合》：「賢聖之後，反而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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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刖」當讀為「滅」，簡文「天刖（滅）威」見《尚書˙君奭》：「有殷嗣天滅威」。

以下是通假證據：

　「刖」通「劌」，北大《老子》「廉而不刖」，王弼本作「劌」。魯莊公之能臣「曹劌」，古籍又作「曹沫」，上博四〈曹沫之陳〉則作「曹蔑」、「曹[土萬]」，「末」（大系759頁）、「蔑」（會典656頁、大系759頁）、「萬」（會典651頁）均有與「烕」字聲系相通的證據。

　簡文「天刖（滅）威」見《尚書˙君奭》：「有殷嗣天滅威」，〈君奭〉的「威」，魏石經作「畏」。王念孫從《廣雅》訓「威」爲「德」。孫星衍《今古文注疏》引《爾雅》：「威者，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