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發布時間:2011-01-11 21:21:55 瀏覽次數:6004
- 讀清華簡札記
-
(首都師範大學歷史學院)
(首發)
最近出版的《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1]公布了一批大家期盼已久的材料,很受學界關注。我們翻閱之後覺得整理者的工作十分出色,令人欽佩。當然,其中也有個別問題尚待斟酌,這裏試選三則進行討論。
1、《周武王有疾周公所自以代王之志(金縢)》的“”
《周武王有疾周公所自以代王之志(金縢)》兩次出現“”,現將兩處簡文抄錄於下:
周公乃內(納)亓(其)所為自以弋(代)王之敚(說)于金(縢)之匱,乃命執事人曰:“勿敢言。”(簡五至簡六)
王𠭁(得)周公之所自以爲以弋(代)武王之敚(說)。(簡一○)
整理者在注釋一四中說:“,今本作‘功’,《魯世家》易為‘質’,江聲讀如‘周鄭交質’之質,謂以己身為質。或解功為《周禮·大祝》‘以辭責之’之攻,殆非。”
如整理者所說,簡本的“”在今本及《史記》的引文中有“功”和“質”兩種異文。“”與“功”的關係很容易看出,但“”與“質”的關係卻不易明瞭。我們認為,可以將簡本的“”分析為從左邊的“示”得聲。示的古音在脂部船紐,質的古音在質部端紐,二者讀音接近,應可通假。已有學者指出,秦漢曆書標題中的“質日”就是銀雀山漢元光元年曆書標題的“視日”[2](“視”從“示”得聲)。所以,簡本的“”與《魯世家》的“質”乃是音近通假關係。從文義看,我們贊成整理者的意見,即《金縢》應以“質”為本字,簡本作“”則是“質”的通假。
應當指出的是,“”在楚地出土竹簡中已多次出現,以前只知道其右邊的“工”是聲符。今本《金藤》作“功”,大概就是在這種閱讀習慣下出現的對從“示”得聲的“”的誤讀。現在看來,“”在某些情況下還可以其左邊的“示”作為聲符。也就是說,戰國時期的“”既有可能讀“工”聲,也有可能讀“示”聲,要視具體情況而定。古文字中有所謂異讀現象[3],“”或許可以算作一例。
2、《楚居》的“氐”
《楚居》三次出現“氐”,現將這三條簡文抄錄於下:
季(連)初降於山,氐于(穴)竆(窮)。(簡一)
麗不從行,渭(潰)自(脅)出,妣賓于天,(巫)[4]賅(該)亓(其)(脅)以楚,氐今曰楚人。(簡三至簡四)
(懼)亓(其)宔(主),夜而內(尸),氐今曰,(必)夜。(簡五)
整理者在注釋二中說:“氐,《說文》:‘至也。’文獻多用‘抵’字。”整理者將“氐今”解釋為“至今”,正確可信。不過,文獻中罕見“抵今”這樣的搭配。文獻中的常見例子是作“至今”。其實,“氐”與“至”在古代不只是意義相近,而且讀音也很接近,可以通假。最為明顯的例子,是馬王堆帛書《式法·祭》將星宿“氐”都寫作了“至”[5]。因此,將《楚居》的“氐於”直接讀為“至於”,顯然更符合古書的用語習慣。同樣,簡一的“氐于”也可以直接讀為“至于”。
順便指出,《楚居》已多次使用“至”[6],但這並不妨礙將“氐”讀為“至”。孟蓬生先生說:“同篇異字,甚或同簡異字,所在多有,蓋不足致疑。即以《曹沫之陣》而言,同一‘使’字,而或用‘囟’,或用‘史’,或用‘思’。第24簡:‘凡貴人囟(使)處前位。’(115頁)第36簡:‘陳功上賢,能治百人,史(使)倀(長)百人;能治三軍,思(使)帥。’(127頁)是其證也。”[7]
3、《楚居》的“盤”
《楚居》說:
季(連)(聞)亓(其)又(有)(聘),從,及之盤,爰生白(伯)、遠中(仲)。(簡二)
簡中的“盤”,或讀為“泮”,指水涯[8];或讀為“班”,以為是返還的意思[9];或以為是地名,指前文“盤庚”的“盤”[10]。
我們猜測,此處“盤”似可以讀為“姘”,盤、姘音近可通。朱駿聲說跰 “猶媻姍也”(《說文通定聲》“姘”字條),可以作為佐證。《廣韻·耕韻》引《蒼頡篇》:“男女私合曰姘。”
簡文可能是說,季連聽說妣隹已有婚約,追過去與之私合,生了白(伯)和遠中(仲)兩個孩子[11]。
附記:本文撰寫過程中曾與孟蓬生兄討論,獲益良多,謹此致謝。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爲2011年1月11日。)
[1]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中西書局,2011年。
[2] 李零:《簡帛古書與學術源流》第281-288頁,三聯書店,2004年;《視日、日書和葉書——三種簡帛文獻的區別和定名》,《文物》2008年第12期。
[3]李家浩:《從戰國“忠信”印談古文字中的異讀現象》,《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7年第2期。
[4]從整理者或說,見注釋二三。
[5]馬王堆漢墓帛書整理小組:《馬王堆帛書〈式法〉釋文摘要》,《文物》2000年第7期。
[6]值得注意的是《楚居》中的“至”都是用於人名之前,是否意味著“至”、“氐”在該篇存在某種區別,尚待進一步研究。 [7]孟蓬生:《“牪”疑》,《簡帛》第三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
[8]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第183頁注釋一二,中西書局,2011年。
[9]陳偉:《讀清華簡〈楚居〉劄記》,簡帛網2010年1月8日。
[10]守彬:《讀清華簡〈楚居〉季連故事》,簡帛網2010年1月11日。
[11]簡文“從,及之盤”,似可讀為“從及之,盤(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