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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博八《成王既邦》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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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
(首發)
上博八公布的《成王既邦》,整理者濮茅左先生做了很好的研究。[1]資料發布後,復旦吉大古文字專業研究生聯合讀書會(以下簡稱“讀書會”)就這批資料提出了不少修訂。[2]拜讀了兩家的釋讀意見後,也有一點不成熟的看法,特向各位方家請教。不需要討論的字詞,一般用通行字直接寫出;需要討論的字詞,則抄錄整理者的釋文,然後再做討論。
一,成王既邦,周公二年,而王厚其任,乃訪……【簡1】
整理者在“訪”字後加省略號,認為文意不全。讀書會則認為:“本簡末有殘字,與簡5“於”之右上角相似,結合文義推測,此殘字可能是“於”字。”推測讀書會的意思,大概認為簡文應該作:“乃訪於”某人或某處。按照我們的理解,這裏文意是完整的。“訪”字的賓語從上下文來看應指周公,只不過這裡省略了。[3]例如《左傳》襄公二十三年:“季武子……訪於申豐,曰:‘彌與紇,吾皆愛之。欲擇才焉而立之。’申豐趨退,歸,盡室將行。他日,又訪焉。”他日又訪者,“訪”的主語及賓語皆蒙上文省略。所以,從文意上來看,簡文“訪”字下不必要有一個介詞賓語結構。
“訪”字下的墨蹟,讀書會指出來了。他們用簡5的“於”字對比,實際兩者還是有區別的。同篇“於”字例如簡4作、簡5作,簡1“訪”下之墨蹟作,與前兩個字形存在一定差距。簡1這個墨跡增加了對比度之後,筆劃能看得稍微清晰,實際只有一筆,因為竹簡殘斷,造成筆劃略有殘泐。其位置在竹簡右部,極有可能只是楚簡中常見的有標點符號功能的墨勾。[4]
二,天子之正道,弗朝而自至,弗審而自周,弗會而自(團)。【簡7】
整理者所釋“審”,讀書會改釋爲“密”。按字形作見下表A欄,楚簡文字資料中見到一些“審”字,見下表B欄,“密”字寫法多樣,見下表C欄:
字形、辭例
出處
A
上博八《成王既邦》簡7
B
“審(湛)露”
上博一《孔子詩論》簡21
、
《戰國古文字典》
C
上博一《孔子詩論》簡28
上博二《容成氏》簡46
、高密
《戰國古文字典》
看上表可知,本簡之字應從整理者釋“審”。但整理者對“弗審而自周”,解釋得并不是很清楚。其論證中所引《晏子春秋》“自周”之例,吳則虞先生集釋引蘇輿云,“周”當作“用”。[5]且原文“夫能自周于君者,才能皆非常”,與簡文言“天子之正道”者不合。引證失當。按《管子·九守》:“人主不可不周。”周,據尹知章注,乃周密、謹嚴之意。簡文說天子的正道,用不著認真去審查,就可以做到很周密、謹嚴。
“弗會而自團”,是整理者的意見。仔細體會其注解,似乎是說,有戰亂等非常情況,才需要“會”,“會必有誓”,而“太平之世有‘無會之聚’”。故整理者似乎以“團”爲團聚、聚會之意。讀書會反對此說,根據楚簡文字用字習慣,讀爲“斷”,解釋說:“‘會’指公會,‘弗會而自斷’指不召開公會便可以決斷,與前文‘弗朝而自至,弗密而自周’相應,皆是行‘天子之正道’的效果。”兩說都有一定道理。作爲另一種可能,或讀爲“摶”,《管子·霸言》:“夫摶國不在敦古。”注:“摶,聚也。”[6]嚴昌嶢校釋引郭大癡說:“摶國,殆控御其封內。”“摶”猶如今天說的凝聚、緊密團結。《周禮》“朝覲、會同”,《禮記·樂記》:“朝覲,然後諸侯知所以臣。”本簡之“會”,即朝覲會同之“會”。“弗會而自摶”,意思是不用朝覲會同而諸侯都緊密團結在天子周圍。又,《周禮·大祝》“作六辭”,其四曰“會”,鄭玄注:“會,謂會同盟誓之辭。”則“弗會而自摶”,意思是,用不著盟誓而團結在一起。
參考書目: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八),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
李守奎、曲冰、孫偉龍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一—五文字編》,作家出版社,2007年。
何琳儀:《戰國古文字典—戰國文字聲系》,中華書局,1998年。
宗福邦、陳世饒、蕭海波:《故訓匯纂》,商務印書館,2003年。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爲2011年7月18日。)
[1]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八),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
[2]復旦吉大古文字專業研究生讀書會:《上博八成王既邦校讀》,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網站2011年7月17日。
[3]俞樾在《古書疑義舉例》卷二中提出“蒙上文而省例”,是有名的總結。參俞樾等著:《古書疑義舉例五種》,第37-38頁。中華書局,1983年。
[4]參李守奎、曲冰、孫偉龍:《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一--五)文字編》,第719—725頁。
[5]吳則虞:《晏子春秋集釋》,第469頁。中華書局,1982年。
[6]關於這一條文獻,安井衡、張佩綸、嚴昌嶢等都意見相同,認爲舊本“摶”作“搏”,“搏”是誤字。黎翔鳯認爲當作“搏”,承上文的“攻國”而言。我們認爲黎說不可信。第一,古注“聚也”,不應是“搏”字的注解;第二,原文“摶國不在敦古,理世不在善攻”,“摶國”與“理世”對文,是很自然的。諸家說見黎翔鳯:《管子校注》,第482頁。中華書局,2009年;嚴昌嶢:《管子校釋》,第222頁。岳麓書社,199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