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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華簡(三)《周公之琴舞》補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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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師範大學歴史學院)(首發)
筆者讀《周公之琴舞》,覺其文辭極其古奧,與《尚書》和金文材料印證處較多,可見其一定有非常古老的來源。茲借助於文獻,對此篇作一些補釋,以就教方家。
第三簡:弼持其有肩,告余顯德之行。
此句的“”字,從見從旨。整理者將之隸定為“”,並謂:“‘’即‘視’字,讀為‘示’,教導。”[1]
按:此字當讀為“指”,“告”即“指告”。文獻中有“指告”,又作“致告”“厎告”。《尚書·微子》:“今爾無指告,予顛隮,若之何其?”楊筠如先生《覈詁》:“指,猶告也。”[2]《尚書·盤庚上》:“凡爾眾,其唯致告。”楊筠如先生曰:“致,當讀為‘厎’,襄九年《左傳》:‘無所厎告。’字本作‘指’。《微子》:‘今爾無指告。’《廣雅》:‘指、告,語也。’古厎、致、恉三字通用。”[3]指,本作恉。《說文》:恉,意也。《廣雅》:恉,志也。指告,即將自己的意志告知於人,當為先秦固定用語。這句話當作:“弼持其有肩,指告余顯德之行。”
第六簡:非天德,繄莫肯造之。
此句的“”字,從言從金。整理者將之隸定為“”,讀為“廞”,並引《爾雅·釋詁》:“廞,興也。”[4]黄傑讀為禁。[5]
按:此字當讀為“含”。“ ”從“金”聲,“金”從“今”聲;“含”亦從“今”聲。金和含韻部同,僅聲母有見、匣兩母之别,清人錢大昕已指出牙音見母與喉音匣母在諧聲上的密切關系。[6]“德”即“含德”。文獻中有“含德”的辭例。如《尚書·盤庚上》:“非予自荒茲德,惟汝含德不惕予一人。”楊筠如先生《覈詁》:“含,《史記》作‘舍’,俞樾謂‘含’之言藏也,懷也。”[7]“含德”即“藏德”“懷德”。這句話當作:“非天含德,繄莫肯造之。”
第十一簡:弗敢荒在位,威在上,敬顯在下。
整理者將這句的“”讀為“寵”,將“敬”讀為“警”。並指出這句與《虢叔旅鐘》:“皇考嚴在上,翼在下”有一定聯系。[8]黄傑認為“”讀作“恭”,“敬”讀作“儆”。[9]
按:這句話的“威在上,敬顯在下”顯然和金文中常見的“嚴在上,翼在下”有一定關系。對於“嚴在上,翼在下”,有多種解釋。張德良經過細致論證,認為“‘嚴在上,翼在下’中的‘嚴’‘翼’同訓為敬,表示祖先神的恭恭敬敬。”[10]這其實是沿用《爾雅》的訓詁,筆者認為可從。《爾雅·釋詁》:“儼、翼、恭,敬也。”郝義行《義疏》謂儼“通作嚴”,並謂“儼、嚴聲義同。”[11]又《詩經·小雅·六月》:“有嚴有翼,共武之服。”毛傳:“嚴,威嚴也。翼,敬也。”朱熹《集傳》謂:“嚴,威。翼,敬也。言將帥皆嚴敬以共武事也。”[12]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亦曰:“共、恭古通用,王、徐音恭,是也。軍事以敬為主,《左氏傳》所謂‘不共是懼’也。‘共武之服’,即言敬武之事,正承上‘有嚴有翼’言之,嚴、翼,皆恭也。”[13]總之,金文中的“嚴”“翼”是“恭”“敬”的意思。
由此看出,“嚴在上,翼在下”與 “威在上,敬顯在下”意思一致。根據毛傳和朱熹的訓釋,顯然“威”相當於“嚴”,而“敬顯”相當於“翼”。從這條材料可以進一步論證金文“嚴在上,翼在下”中的“嚴”“翼”其實都應遵從《爾雅》的訓釋,是恭敬的意思。
“威在上,敬顯在下”,這裏的、敬均讀如本字,不必假借為他字。,黄傑認為讀為恭。而《說文》:,慤也。段注:此與心部恭音義同。[14]所以筆者認為不必再讀作恭。敬,也不必再讀作警或儆。
(編者按:本文收稿日期為2013年1月17日22:41)
[1]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叁)》,中西書局,2012年12月第1版,第136頁。
[2]楊筠如:《尚書覈詁》,陝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12月第1版,第192頁。
[3]同上書,第155頁。
[4]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叁)》,中西書局,2012年12月第1版,第138頁。
[5]黄傑:《再讀清華簡(叁)<周公之琴舞>筆記》,簡帛網,2013年1月14日。
[6]錢大昕撰,呂友仁校點:《潛研堂答問》,《潛研堂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1月第2版,第247頁。
[7]楊筠如:《尚書覈詁》,陝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12月第1版,第147頁。
[8]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叁)》,中西書局,2012年12月第1版,140頁。
[9]黄傑:《再讀清華簡(叁)<周公之琴舞>筆記》,簡帛網,2013年1月14日。
[10]張德良:《金文套詞‘嚴在上,翼在下’浅析》,《齊魯學刊》,2009年第1期。
[11]郝懿行:《爾雅義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6月第1版,第177頁。
[12]朱熹:《詩集傳》,中華書局,2011年1月第1版,第151、152頁。
[13]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中華書局,1989年3月第1版,第541、542頁。
[14]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10月第1版,第10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