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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省社會科學院古天文研究中心)
(首發)
2021年12月16日,《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拾壹)》正式公佈。其《五紀》篇完整的記載了一套二十八宿:
建星、牽牛、婺女、虛、危、營室、壁、奎、婁女、胃、昴、濁、參、伐、狼、弧、咮、張、七星、翼、軫、大角、天根、本角、駟、心、尾、箕。[1]
整理者對這套二十八宿的內容進行分析,並將其與多種文獻中的二十八宿比較,發現它與”後世通行的二十八宿有較大差異”,但與《史記·律書》多有相合,僅”東方七宿前三宿的名稱和順序不同”。[2]關於這套二十八宿的來源,則未有提及。殊為遺憾。
在中國天文學史上,主要有石氏二十八宿體系、甘氏二十八宿體系和巫咸氏二十八宿體系等三大體系。[3]根據中國天文學史整理研究小組的看法,二十八宿的起源時間可以追溯到春秋早期。[4]從春秋早期到漢武帝太初年間,一直是多種二十八宿體系並存的局面。直到太初改歷,天文學家認定石氏系統為優,奠定了石氏系統的經典地位,[5]以至於三國時吳國太史令陳卓在整理全天星官時,將石氏體系作為二十八宿宿名的基準。[6]
實際上,整理者提到的《爾雅》、《禮記·月令》、《史記·天官書》、《史記·律書》、《淮南子》(作者案:應為《天文訓》)、曾侯乙墓漆箱、睡虎地《日書》、周家台《日書》、汝陰侯墓式盤等文獻中的多種二十八宿,大多數都屬於石氏二十八宿體系。整理者提到的《史記·律書》二十八宿與眾不同,就緣於它不屬於石氏二十八宿體系,而屬於甘氏二十八宿體系。[7]
現存傳世資料中,《漢書·天文志》的《石氏》和《甘氏》記載了石氏與甘氏兩個體系並存的情況,並在”太歲紀年法”中給出了兩個系統的宿名。[8]整理成表如下:
表一 《漢書·天文志》中石氏、甘氏與傳世二十八宿體系對照
傳世名
|
角
|
亢
|
氐
|
房
|
心
|
尾
|
箕
|
斗
|
牛
|
女
|
虛
|
危
|
室
|
壁
|
奎
|
婁
|
胃
|
昴
|
畢
|
觜
|
參
|
井
|
鬼
|
柳
|
星
|
張
|
翼
|
軫
|
石氏
|
角
|
亢
|
氐
|
房
|
□
|
尾
|
箕
|
斗
|
牽牛
|
婺女
|
虛
|
危
|
營室
|
東壁
|
奎
|
婁
|
胃
|
昴
|
畢
|
觜觿
|
參
|
東井
|
舆鬼
|
柳
|
七星
|
張
|
翼
|
軫
|
甘氏
|
角
|
亢
|
氐
|
房
|
心
|
尾
|
□
|
建星
|
□
|
婺女
|
虛
|
危
|
營室
|
東壁
|
奎
|
婁
|
胃
|
昴
|
畢
|
参
|
罰
|
□
|
弧
|
註
|
張
|
七星
|
翼
|
軫
|
根據表一,甘氏體系與石氏體系最明顯的差別就是,用”建星”替代”斗”,用”參、罰、□(作者案:當為狼)、弧、注”替代”觜、參、井、鬼、柳”,”七星”與”張”二宿的順序相反。將《五紀》二十八宿與石氏體系和甘氏體系對比,除了東方蒼龍前四宿用”大角、天根、本角、駟”而不用”角、亢、氐、房”,其他部分內容與石氏體系的差異,跟甘氏體系與石氏體系的差別極為相似。
檢索秦漢時期的文獻,發現與《漢書·天文志》中《甘氏》所提到的二十八宿,還在《呂氏春秋·十二月紀》、[9]《禮記·月令》、[10]《淮南子·時則訓》、[11]《史記·律書》、《漢書·天文志》中的《甘氏》和《太初》等材料中可以見到類似的形式。
將上面提到的幾種類似二十八宿整理成表,如下:
表二 類似《漢書·天文志》《甘氏》的二十八宿以及傳世二十八宿對照
傳世名
|
清華簡《五紀》
|
《呂氏春秋·十二月紀》
|
《禮記·月令》
|
《淮南子·時則訓》
|
《史記·律書》
|
《漢書·天文志》中《甘氏》
|
《漢書·天文志》中《太初》
|
角
|
大角
|
角
|
角
|
□
|
角
|
角
|
角
|
亢
|
天根
|
亢
|
亢
|
亢
|
亢
|
亢
|
亢
|
氐
|
本角
|
氐
|
氐
|
氐
|
氐
|
氐
|
氐
|
房
|
駟
|
房
|
房
|
□
|
房
|
房
|
房
|
心
|
心
|
心
|
(火)心
|
心
|
心
|
心
|
心
|
尾
|
尾
|
尾
|
尾
|
尾
|
尾
|
尾
|
尾
|
箕
|
箕
|
斗
|
斗
|
斗
|
箕
|
□
|
箕
|
斗
|
建星
|
建星
|
建星
|
建星
|
建星
|
建星
|
建星
|
牛
|
牽牛
|
牽牛
|
牽牛
|
牽牛
|
牽牛
|
□
|
牽牛
|
女
|
婺女
|
婺女
|
織女
|
婺女
|
须女
|
婺女
|
婺女
|
虛
|
虛
|
虛
|
虛
|
虛
|
虛
|
虛
|
虛
|
危
|
危
|
危
|
危
|
危
|
危
|
危
|
危
|
室
|
營室
|
營室
|
營室
|
□
|
營室
|
營室
|
營室
|
壁
|
壁
|
東壁
|
東壁
|
壁
|
東壁
|
東壁
|
東壁
|
奎
|
奎
|
奎
|
奎
|
奎
|
奎
|
奎
|
奎
|
婁
|
婁女
|
婁
|
婁
|
婁
|
婁
|
婁
|
婁
|
胃
|
胃
|
胃
|
胃
|
□
|
胃
|
胃
|
胃
|
昴
|
昴
|
□
|
□
|
□
|
留
|
昴
|
昴
|
畢
|
濁
|
畢
|
畢
|
畢
|
濁
|
畢
|
□
|
觜
|
參
|
觜觿
|
觜觿
|
觜觿
|
參
|
參
|
參
|
參
|
伐
|
參
|
參
|
參
|
罰
|
罰
|
罰
|
井
|
狼
|
东井
|
东井
|
□
|
狼
|
□
|
东井
|
鬼
|
弧
|
弧
|
弧
|
弧
|
弧
|
弧
|
舆鬼
|
柳
|
咮
|
柳
|
柳
|
柳
|
註
|
註
|
註
|
星
|
張
|
七星
|
七星
|
七星
|
張
|
張
|
張
|
張
|
七星
|
□
|
□
|
□
|
七星
|
七星
|
七星
|
翼
|
翼
|
翼
|
翼
|
翼
|
翼
|
翼
|
翼
|
軫
|
軫
|
軫
|
軫
|
軫
|
軫
|
軫
|
軫
|
根據前人研究,這些包括清華簡《五紀》在內的、與《漢書·天文志》所載《甘氏》類似的幾種二十八宿,從具體的宿名變化來分析,可以視作甘氏二十八宿體系的三個版本。《呂氏春秋·十二月紀》、《禮記·月令》、《淮南子·時則訓》的二十八宿來源於同一個版本,《史記·律書》、《漢書·天文志》中《甘氏》的二十八宿來源於另一個版本,《漢書·天文志》中《太初》的二十八宿與前面幾種明顯不同,來源於又一個版本。[12]
與上述幾種甘氏二十八宿對比可以發現,《五紀》二十八宿除了”大角、天根、本角、駟”等宿的剩餘部分,與三種版本的甘氏體系對應內容都非常類似,尤其與《史記·律書》中的二十八宿版本接近,不同之處僅為”咮”與”注”、”伐”與”罰”、”昴”與”留”相異,但它們音同或字形同,可以互通。由此看來,《五紀》二十八宿很可能也屬於甘氏體系,而且不屬於已知的任何一個版本。從年代上來看,《五紀》二十八宿見於戰國楚簡,應當是較早的甘氏體系形式,而且是明確見行於楚國的二十八宿體系。至於曾侯乙墓漆箱二十八宿,於後世通行的二十八宿體系幾乎一致,表明它屬於成熟的石氏體系,其出土地在地域上被視作楚地,所在的曾國也被視作楚國附庸,但曾國畢竟還是一個基本獨立的諸侯國,曾侯乙墓漆箱上的石氏系統是否也在楚國流行,還有待進一步的研究。
此外,甘氏二十八宿體系作者甘德的身份信息也由此可以進一步得到確認。關於甘德的記載,歷史上的記錄甚少,僅見於《史記·天官書》”在齊甘公”,《漢書·藝文志》”楚有甘公”,《續漢書·天文志》”齊國甘公”,《史記集解》引”徐廣曰:或曰甘公名德也,本是魯人”,《史記正義》引梁阮孝緒《七錄》云:甘公”楚人”,等等文獻。江曉原曾針對這樣的情況感嘆,”甘(德)…活動於戰國,年代較近,可考事跡反而甚少”。[13]陳美東根據上述這幾處文獻記載認為,”甘德,楚人在齊”;[14]王勝利則認為,”甘德的祖籍可能在齊魯地區”,並從”天空位置明顯偏南的狼、弧二星取代東井、輿鬼”來推測甘德的工作地點應為維度較低的楚國,以及馬王堆《五星佔》佔文很多近似於《開元佔經》中”甘氏曰”佔文,由於長沙本為楚地,當地應保存楚人甘德所著的占星著作,由此來判斷”他的天文工作主要是在楚國開展的”。[15]兩位學者對甘德身份的判斷並無明確的直接證據,主要是依靠間接材料進行的推測,因此彼此結論大相徑庭。而《五紀》二十八宿的記錄,為這個問題提供一些直接的證據,即戰國時期楚國通行的二十八宿屬於甘氏體系,表明甘德的這些天文成就應當符合楚國觀測情況而被楚國採納,因此,他的天文工作應當是在楚國開展的。而甘德的籍貫問題,結合史料來看,王勝利的觀點可能更貼近真實情況,即”甘德的祖籍可能在齊魯地區”。
*本文受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楚地出土簡帛中的天文研究”資助,項目批准號為15CZS018。
[1] 黃德寬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十一)》,上海:中西書局,2021年。
[2] 石小力:《清華簡<五紀>中的二十八宿初探》,《文物》2021年第9期,第82-86頁。
[3] 由於現存文獻中完全見不到巫咸氏二十八宿體系的任何記載,因此,所見二十八宿是否屬於巫咸氏體系暫時不列入討論的範圍。參見中國天文學史整理研究小組:《中國天文學史》,北京:科學出版社,1981年,第43頁。
[4] 中國天文學史整理研究小組:《中國天文學史》,第44頁。
[5] 陳美東:《中國科學技術史·天文學卷》,北京:科學出版社,2003年,第72頁。
[6] 陳美東:《中國科學技術史·天文學卷》,第224頁。
[7] 王勝利:《楚國天文學探索》,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59-61頁。
[8] 《漢書》卷二十六《天文志》,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1289-1290頁。
[9] 許維遹撰,梁運華整理:《呂氏春秋集解》,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
[10] 孫希旦撰,沈嘯寰、王星賢點校:《禮記集解》,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第399-504頁。
[11] 何寧撰:《淮南子集解》,北京:中華書局,1998年,第379-432頁。
[12] 王勝利:《楚國天文學探索》,第60-61頁。
[13] 江曉原:《天學真原》,瀋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7年,第64頁。
[14] 陳美東:《中國科學技術史·天文學卷》,第92-93頁。
[15] 王勝利:《甘德系楚國天文學家證據兩則》,《中華文化論壇》1996年第4期,第55-56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21年12月18日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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