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發布時間:2014-12-22 21:39:53 瀏覽次數:5974
-
(華中師範大學歷史文獻學研究所)
(首發)
1973年河北定州西漢中山懷王墓出土的竹簡《文子》殘斷嚴重,學者多以爲只是全書的一小部分,且除與今本對應九章以外,其餘散簡已無法編連成完整的篇章。唯趙雅麗博士《〈文子〉思想及竹簡〈文子〉復原研究》第五章對全部簡文做過復原(北京燕山出版社2005年,第124-216頁),亦以爲僅系上經,另有下經已經闕佚。其既不考慮竹簡形制,甚至輕易改竄簡文,又全然不顧今本章句順序,可以說是一次幷不成功的復原嘗試。這裏提出一個新的復原方案,全書分爲三卷九篇三十六章,凡七千七百餘字。其篇章結構十分嚴整,不存在整篇整章亡佚的可能性,應該就是《漢志》著錄的九篇本。因篇幅所限,不能詳述復原理由,略作如下四點說明:
1、定簡形制:從殘簡推測,竹簡本每卷前有一支標題簡;每章另起一簡書寫,章題高于正文兩個字格,下有黑點占兩個字格;每支簡滿寫爲三十個字,只有《道立》、《爲政》兩章首簡各多出一、二個字;章末小計該章字數,每篇末章小計下寫篇題幷合計字數。
2、復原依據:以定簡《文子》釋文、今本對應九章及其他篇章內不見于《淮南子》的文字爲基本依據,以周秦諸子爲主要參考,而今本襲自《淮南子》的篇章僅作次要參考。
3、復原符號:釋文原用符號有四:簡文中不辨字迹者以方框□表示,未能校對的簡文加方括號[],簡文中腰有綴絲綫紋者加二道綫‖,簡尾完整者加一道綫︱。復原本凡不辨字迹處補出的文字,仍外加方框;去除原釋文的方括號,另加在新補文字前後;釋文所標‖、︱符號予保留;簡文疑誤或應別讀者在圓括號()內注明;簡文原脫者在尖括號〈〉內加補,不計入篇章字數內。
4、本復原方案初稿完成于2013年初,幷收錄于吉林大學古籍所所慶文集,因出版周期,其書近期才能面世。兩年來常加修訂,框架簡序變動不大(僅有一簡改入他章),但補入的文字頗多修改,目前暫且以此爲准。歡迎學界同道匡我不逮,以使此一復原工作更加完善。
《文子》上:《經》、《聖知》、《明王》。2465
[聽]道[·]平王曰:“聽1024[道奈何?”文子曰:“學問不精,聽道不深。凡聽者,將以達知也,將以成行也,將以致功名也。不精不明,不深不達。故上學以神聽,中學以心聽,下學以]耳聽。故以耳聽者,學在皮膚;以心聽‖2482[者],學在肌肉;以神聽者,0756[學在骨髓。故聽之]不深者知不遠,而不能盡其功,不能2500[成其行。”平王曰:“以神聽何如?”文子曰:“凡聽之理,虛心清靜,損氣無盛,無思無慮,目無妄視,耳無苟聽,專精積蓄,內意盈幷,既以得之,必固守之,必長久之]。”[百六十三字]
[天]道[·]平王曰:“請問天道?”文子曰:“天之2219[道,原]産于有。始于弱而成于强,始于柔而0581[成于剛,始]于短而成于長,始〈于〉寡而成于衆,始2331[于易而成于難,始于細而成于大,此天之道也。故十圍之大,始于拱把;百仞]之高,始于足下;千方之群,始于寓强。1178[由是]觀之,難事,道于易也;大事,道于細也。0595[事]不道始于弱細者,未之有也。”百一十八字。︱0696
法天道[·]平王曰:“人法天道奈何?”0689[文子曰]:“聖人法于天道,民(卑)者以自下0871[也,退者以自後也,斂者以自小也,損者以自少也]。卑、退、斂、損,所以法天也。”平王曰:0912“[卑、退、斂、損何如?”文子曰:“卑則尊,退則先,斂則廣,損則大,此天道之所成也]。”[八十五字]
道産·平王曰:“道之于人也,亦有所不宜‖2439[乎?”文]子曰:“道産之,德畜之;道有博,0722[德有厚。臣]聞之傳曰:‘道者博0741[施,而德者厚養。’夫道者,德之]元也,百事之根,1181[禍福之門。萬物待之而]生,侍(待)之而成,侍(待)0792[之而清,待之而寧。夫道者,無爲無形,內以修身,外以治人,功成事立,與天爲鄰,無爲而無不爲,莫知其情,莫知其真,其中有信。天]子有道,則天下皆服,長有0590其社稷;公侯0629[有]道,則人民和陸(睦),長有其國;士庶有道,2218[則全其]身,葆(保)其親。必强大有道,〈則〉不戰0619[而知]克;弱小有道,則不諍(爭)〈而〉得識;舉事有2462[道],則功成得福。是以君臣之間有道,則0625[忠惠;父子]間有道,則慈孝;士庶間有道,則2445[相愛。故有道則和,無道則苛也。由是觀]之,道之于人也,1179[無所不宜。”平王曰:“有道而不得人,亦能成帝王乎?”文子曰:“夫道者],君子小行之,小得福;大行之,大得福;0937[盡行之,天下服。天下服,則民懷之;民懷之],則帝王之功成矣。故帝者,天下之0929[適也;王]者,天〈下之〉住(往)也。天下不適不住(往),不可0990[謂帝王]矣。是故帝王者不得人不成,得人失0798[道而能守者],隹(唯)未嘗之有0809[也。”平王曰:“失道者,奈何之?”文子曰:“夫失道者,諸侯力正,强乘弱],徒暴寡,廣奢驕洫(溢),謾裾陵降,見餘1194、1195[自顯,蔽人自明,執雄堅强,作難結怨],爲兵始,爲亂首。小人行之,身受大秧(殃);大人行2437[之,國家滅亡。淺及其身,深及子孫。故罪莫大于無道,怨莫深于無德,天道然也]。”[四百三十八字](合文一:君子)
[德畜·平王曰:“何謂德?”文子曰:“畜之養之,遂之長之:兼利無擇,與天地合,此之謂德也。”平王曰:“何謂仁?”文子曰:“爲上則不矜其功,爲下則不羞其病:于大不矜,于小不偷,兼愛無私,久而不衰,此之謂仁也。”平王曰:“何謂義?”文子曰:“爲上則輔細]弱,爲下則守節:循道寬緩,窮0582[不易操,達不肆意,一度順理,不私枉撓,此之謂義也。”平王曰:“何謂禮?”文子曰:“爲上則恭嚴,爲下]則敬愛:損退、辭讓、守柔,服之以0615[雌,立于不敢,設于不能,此之謂禮也。”平王曰:“王者脩此四者何如?”文子曰:“修其德則下從令,修其仁則下不爭,修其義則下平正,修其禮則下尊敬,四者既修,國家安寧。故物]生者道也,養者2466[德也,愛者仁也,正者義也,敬者禮也。不畜不養,不能遂長];不孳(慈)不愛,不能成遂;不正0600[不匡,不能久長;不敬不寵,不能貴重。故德者民之所貴也,仁者民之所懷也,義者民]之所畏也,禮者民之所敬也。此四2259[者,文之順也,聖人之所以禦萬物也,故謂之四經]。四經者,聖知之道也。王也不可不0909[脩,不可不立。”平王曰“四經不立,奈何之?”文]子曰:“君子之驕奢不施,謂之無德;0716[貪戾不]茲(慈),謂之無仁;淫0874[荒慢怠,謂之無義;僭侈]逾節,謂之無禮。毋德者則下怨,無0591[仁]則下諍(爭),無義則下暴,無禮則下亂。四0895、0960[經]不立,謂之無道,而國不0811[亡者,未之有也]。”[四百二十一字][《經》凡千二百二十五字]
[聖]知[·]平王曰:“何謂聖知?”文子曰:“聞而知之,聖也;0896、1193[見而知之,知也。臣竊聞傳曰:‘聖者聞禍福所生]而知擇道,知者見禍福1200[成]刑(形)而知擇行。’故聞而知之,聖也;0765[見而知之,知也。”平王曰:“請問禍福亦可聞而]知之見而知之乎?”文子曰:“未生者,可0904[聞而]知也;成刑(形)者,可見而0834知也。故聖者聞‖0803未生,知者見成0711[形。聞未生,故知禍福所生;見成形,故知禍福之門。聞未生,聖也;先見成形,知也。無聞見者愚迷]。”[百四十七字]
禍福[·]平王曰:“何謂禍福?”〈文子〉曰:2444“[所謂人之禍福]者,道得失之胃(謂)也。故斯人得失者,0984[各]以其所道者异也。”平王曰:“何謂所0901[道者异?”文子曰:“道者,所道也。人之好惡不同,各行所欲,而安危异焉。故嗜欲之所道,存亡之機也,是謂所道者异。古之天子王侯,有嗜乎理義者,有嗜乎暴慢者,有得]天下者,有失其國者。故其所道者明,2339[必受其福,所謂得道而王也;其所道者幽,必受其禍,所謂失道而亡也。由是觀之],耆欲者,1739禍福得失之樞;而0204[王知者,制欲治國之本,君子不可不慎也]。”[百七十七字]
[死生·平王曰:“人之情,莫不欲生而惡死也。然欲生不可事,憎死不可辭,爲之奈何?”文]子曰:“臣聞道者,萬物以0868[之而生,莫知其德;以之而死,莫之能怨。故死生同理,萬物變化,合于一道。簡生忘死,何往不壽?去事與言,慎無爲也。”平王曰:“吾未明也?”文]子曰:“此不生而喜悅,不死而惡0822[憎也。臣聞黃帝之言曰:‘形有靡而神不化,以不化乘化,其變無窮。’化者複歸于無形也,不化者與天地俱生也。聖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生不覺喜,所以不德;死]不敢惡,所以無怨。而容貌以1843[文之,禮儀以節之,死而不示人惡,生而不]示人喜。故達者毋言毋行,過喜則貪生,2366[過惡則懼死。夫達者,達乎死生之分,故利害存亡,莫能惑矣]。”[二百三十三字]
[王知·平王曰:“吾知死生矣,請問王知?”文]子曰:“王知者,先王行成敗功,謂之2390[王迹;王者必明先王之迹,視諸往,以知來,謂之王]知。”平王曰:“吾未明也。”文子曰:“古之2214[天子以下,至于王侯,行成者必有盛德,敗功者必]有殆德。王若知0952[之,國家之幸也。夫明鏡所以察形,往古者所以知今。人主不務襲迹于其所以安存,而忽怠所以危亡,是猶未有以异于却走而欲∥求及前人也,豈不惑哉]!”[百四十四字]
[致功·平]王曰:“請問0743[王者之功,何以致]之也?”文子曰:“臣聞傳曰:‘致功之道,0565[虛心清靜],以養其神。’故功成名遂,與天地欸窅‖窅,以致2438[其功。”平王曰:“虛心清靜奈何?”文子曰:“夫血氣者,人之神也,不可不謹養也。故虛心平意,清靜無爲,則血氣和平;血氣和]平,則息津湯下;息津湯下,[則]耳目說(悅)樂;耳目說(悅)樂,則以聽無不聞,以0962[視無不見。故能達其知,而成其行、致其功也]。此功者,天道之所成。聽聖人,守道要,0766擇其善,致其功。王者之功,不以0754[道無以致之也]。”[百六十八字][《聖知》凡八百六十九字]
[道立·平]王曰:“吾聞古聖立天下,以道立天下,2262[爲之]奈何?”文子曰:“執一無爲。”平王曰:0564“[何謂也]?”文子曰:“因2336[天地,與之變化。天]地,大器也,不可執,不可爲,爲者販(敗),執者失。0870是以聖王執一者,見小也;無爲者,0593[守靜]也。見小故能成其大功,守靜故0908[能爲天]下正。”平王曰:“見小守靜奈何?”文子曰:0775“[聖王處大,則滿而不溢也;處大不溢,故能大而不衰]也;大而不衰者,所以長守天0806[下也。居高,則貴而無驕也;居上不驕,故能]高而不危〈也〉;高而不危者,所以長守民0864[也。富]有天下,貴爲天子,富貴不離其身,2327[祿及子孫。古之王道,具于此矣]。”[百九十三字]
[德美·平王曰:“吾欲執一無失,請問何謂一?”]文子曰:“一者,萬物之始也。”平王曰:“何2246[謂]萬物?”文子曰:“萬物者,天地之謂也。”0607[平王]曰:“何謂萬物,何謂天地?”文子曰:“王者2240[不]可臣于物,不可生知道。0856[故順察天地之道,執一而不失,以君萬物。天地之道,大以小爲本,多以少爲始。王者以天地爲品,以萬物爲資,功德至大,勢名至貴,二德之美,與天地配。”平王曰:“王者二德之]美,壹至于此之大耶?”文子曰:“然。能0588[因天地之性,與之變化,萬物將自正。故王者之德,天覆而地載,美矣盛矣]。”[百七十七字]
[明王·平]王曰:“王天下者宅0919于天地之間,2475[以何者爲功名耶?”文子曰:“王者,天之生也],地之守也,故王者以天地爲功0574[名。王]者,君萬物也,國家2288[之主也,故王者以萬物爲功名。”平王曰:“王能久乎?”文子曰:“君]‖子自愛也,小人自氣也。2322[天子公侯以天下一國爲家,以萬物爲畜。懷天下之大,有萬物之多,即氣實而志驕。大者用兵侵小,小者倨傲陵下,用心奢廣,譬猶飄風暴雨,不可久長。是以聖人以道鎮之,執一無爲,而不損沖氣,見小守柔,退而勿有。法于江海:江海無爲以成其大,窊下以成其廣,爲天下溪穀,其德乃足]。江海以此道爲百谷王,故能久長,功0916[名不滅。聖人法之:不爲,故功名自化;弗强,故能成其王;爲天下牝,故能神不死。是以君子自愛,故能成其貴,而卒爲明王,明王能久也]。”[二百五十九字][《明王》凡六百三十字]
[《文子》中:《守道》、《用兵》、《爲政》。]
[聞道·平王曰:“人主之知道者,其比明王]乎?”文子曰:“不然。臣0740[聞傳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平王曰:“善。好乎道,吾未嘗聞道也。0976[請問何曰]道哉乎?”文子曰:“其禀(禀)受不0993[竭,視之]非見,聽之不聞,2472毋刑(形)毋聲。萬物待2481[之]而生;侍(待)之而成,2469[待之而清,待之而寧。是以道者,萬物所由]之道也,故命曰2446[道]。夫受之傳之,行之用之,可2503[王矣。”平王曰:“吾學道于]子,子可而道2504[之,可乎?”文子]辭曰:“道者,先聖人之傳也。天王不賫(齋),不能2391[道之。天王如欲學道,盍齋乎?則吾將道]之。天王若能得其道而勿廢,傳之後嗣,︱0892盡行之,帝王之道也。”0925[百八十九字]
[象天道·平王曰:“今吾既]已聞道矣,請複2477‖言天之道何如?”文子曰:“難言于天道。”1184[平王曰]:“何故難言?”文子曰:“臣竊聞傳曰:‘不2404[可言,言而非也;不可聞,聞而非也。’故天之]道難言也,非君子之所聞也。”平王曰:0873“胡象于天道?”文子曰:“天之道,高0585[不可極;天之行,懸象著明。是以聖人取象焉:高始于]下,先始于後,大始于小,多始于少,0899[此象于天道也]。”[百二十六字]
[人道·平王曰:“道唯此乎?”文子曰:“道莫大]乎是。”平王曰:“吾不能盡學道,能勉學人2470道,請問人道。”文子0918[曰:“人道法于天道也。持]大者,損有(又)損之;持高者,下有(又)下之。”0926[平]王曰:“何謂損有(又)損之、下有(又)下之?”文0813[子曰:“處大,則滿而不溢,損以自小;居高,則貴而無驕,卑以自下。此所謂損又損之、下又下之也。]損而下,其君子者,獨有此1068[耶]!”平王曰:“吾爲天子,位于公侯之上也,吾0890[焉能]損而下乎?”文子曰:“不然。王0755[者居上而驕,倨傲陵下,則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平王曰:“君下于臣,可]乎?”文子對曰:“我自有立(位),何下之有?1061[損以自小,則大而不衰矣;卑以自下,則高而不危矣。此所以長守天子之位也]。”[二百二十五字]
[師徒之道·平王曰:“吾聞王者能自取師以舉]過,可以無罪矣。請問師徒之道。”1198[文子]曰:“王者以友爲佐,以師1145[爲輔。臣聞傳曰]:‘仁者取人,百0749[裏,舉呂望而諸侯歸之];七十裏,舉伊尹而天下歸之。’故聖人之治天2329[下,立輔弼,設師保,匡邪諫非,舉無過事]矣,故王道成。聞忠而陳其所欲言,0571[無]所不得言焉,言而得之,則其人1841[舉而爲帝王之師]。夫以文王之賢,輔1157[以呂望],始成聖王君子;成0753[湯之賢,師于伊尹,方爲聖帝明]王。是以聖人周徵誰舉過,2359[而師友之,大足以容衆,惠足以懷遠,信足]以壹异,知足以知權,强(强)足以蜀(獨)立,節足0198[以守之,是謂師徒之道也]。”[二百五字][《守道》凡七百四十五字]
[用兵]·平王曰:“王者幾道乎?”文子曰:“王者一道。”2419[平]王曰:“古者有0829以道王者,有以兵0850[王者,何]以一道也?”文子曰:“古之以道王者‖,2210[用德];以兵王者,1035亦用德,用德則不0723[重用兵]。故王道唯德乎!臣故曰一道。”平王2385[曰:“王者]一道,昃其不行,奈何之?”文子曰:0573“[德之衰]也,兵之門。天地之間,物0914[萬不同]也。其用之也,物异。”平王曰:“其用之异何?”2312文子曰:2360“[若兵之爲物者,一也,而用之有五:有爲義者,有應敵者,有行忿者,有貪利者,有恃衆者。五者各有其]道。”平王2265[曰:“請問其道。”文子曰:“兵之名有五:一曰義兵,二曰應兵,三曰忿兵,四曰貪兵,五曰驕兵。誅暴救弱,謂之義兵;敵來加己,不得已而用之者,謂之應兵;爭小故,不勝其心者,謂之忿兵;利人土地,欲人財貨]者,謂之貪兵;恃其國家之大,矜其人民0572[之]衆,欲見賢于適(敵)者,謂之驕兵。義兵2217[王,應兵勝,忿兵敗,貪兵死,驕兵滅,是謂兵]‖道。”平王曰:“此天道也。”0887[二百九十三字]
[義兵·平王曰:“兵者,凶器也。殺人之君,滅人之]國,何可謂德?”文子曰:“不然。夫教人2389[以道,導之以德,而不聽,即臨之以威武;臨之以威武而不從,則制之以兵革,此兵革之所爲起也。臣]聞所爲立君0451[者,以禁暴討亂也。今乘萬民之力,反爲殘賊]。言則分爭,鳳0633[瑞不降;行則寇]仇,龍慶2502[不至。故]其民皆灑灑然,甚者懷其離心。唯0651其失道生君不死,六畜不潘(蕃),人民不2379[滋,妖孽數起,神靈不見。兵誠義,誅暴君而振弱民]兮,何而德加1773[于此]?”[百六十字]
[王天下·平王曰:“夫義兵者,誠王天下之]道也。然議(義)兵誅暴救弱,不足禁會,2278[爲之奈何?”文子曰:“人之情,心服于德,而不服于力。故王天下者,必得天下之歡心。”平王曰:“王天下,得其歡心,爲之奈何?”文子曰:“若江海即是也,淡兮其無味,用之不可既,先小而後大。夫欲上人者,必以其言下之;欲先人者,必以其身後之。則人皆]歡(歡)愉,而無憂者,0251故天(夫)孰不樂?則天下2353百姓,百國之君,皆驩(歡)然思欲愛0699[利之,莫不進其仁義,而無苛氣。是以聖人居上而民不重也,居前而衆不害也,天下樂推而不厭也。雖絕國殊俗,蜎飛蠕動,莫]不親隨。是以國家之昌而功名0587[之大,無之而不通,無往而不遂,故爲天下貴]。”[二百二十四字][《用兵》凡六百七十七字]
[爲政]·平王曰:“爲正(政)奈何?”文子曰:“禦之以道,養0885之以德,勿視以賢,勿加以力,願以行此0707四言。”平王曰:“禦2205之以道奈何?”文子曰:2220“[夫禦之以道者,損而執一,無處可利,無見可欲,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無矜無伐。禦之以道則民自附,養之以德則民自服],毋視以賢則民自足,毋加以力則民自2324[樸。是以一]度順理,則禍亂不起。”2485[平王曰:“不行四言,奈何之?”文子曰:“不行四言,不]可以治國。不禦以道,則民離散;不養0876[以德],則民倍(背)反(叛);視之〈以〉賢,則民疾諍(爭);加之以‖0826[力],則民苛兆(逃)。民離散,則國執(勢)衰;民倍(背)0898[反,則上無威;民疾諍(爭),則輕爲非;民苛兆(逃),則]上位危。”平王曰:“行此四者何如?”文子0886[曰:“禦之以道者,下之也;養之以德者,賂之也;毋視以賢者,斂也;毋加以力者,不敢也。下以聚之,賂以取之,斂以自全,不敢自安。四者誠修,正道幾矣]。”[二百六十七字]
[以人]爲本[·]平王曰:“天地之間物幾,獨人者爲0772[貴耶?”文]子曰:“天地之間,1018[號物之數謂之萬,殊形而异類也,唯人爲萬物之]靈。故天形其物各不同,能文其辨2371[者,唯人。故萬物]莫貴乎人也。”平王曰:“諸物幾,1171[莫能文其辨乎?”文子曰:“水火有氣而無生,草木有生而無知。禽獸有知而無義,故有父子而無父子之親,有牝牡而無男女之別。故萬物雖多,莫能文其辨也。”平王曰:“人何以能文其辨耶?”文子曰:“人有氣、有生、有知,亦且有義。人而無別無義,則近于禽獸矣。是以聖人憂之,稱情而立文,以辨夫婦、父子之親,以別君臣、上下之位。故人道莫不有辨,辨莫大于分,分莫大于禮,禮莫大于聖王。”平王曰:“然則以王爲本耶?”文子曰:“君臣之與百姓,轉相爲本:君以臣爲本,臣以君爲本,父以子爲本,子以父爲本。故善爲政者],反本教約而國富。故聖0635[王以人爲本也]。”[二百八十五字]
[富國·]平王曰:“請問富國之道。”文子曰:“臣聞1176[富國之道],令遠者來,令近者悅’。”平王0818[曰:“遠近懷惠,取賞于朝,則天子]不得意‖焉。賞則虛府庫,毋蓄2486[積。府庫虛,蓄積竭,國用不足,又焉能富?其言可汶(泯)也。”文子]曰:“不可汶。此言甚淺,用之甚隧,行之甚2209[易。富其民,則能]懷來遠者。”〈平王〉曰:“未富其民,1002[奈何之?”文子曰:“其]民未富者,則天子亦1196必不能富,不能貴。明0830[王之治也,毋繁刑],而民毋維;毋多積蓄,而民毋病;毋好味,0583[而民無饑;毋好服,而民無寒。其愛之如父母,而歸之如流水,則國必富矣]。”[百七十八字]
[畏威·平王曰:“何以謂上無威?”文子曰:“出令不信,賞罰不行,則民不畏威。是以上]無爲信,不足以畏其心,故胃(謂)0735[上無威。”平王曰:“何謂信?”文子曰]:“未嘗不然胃(謂)之信。2326[夫信者],如四時之順受,·如風雨之0645[時]降也。外各物耳,世而適過,是則不必,0883[不必則不信。王者法天,出令必信。”平王曰:“必信何如?”文子曰:“王者政順民心,故令]出則行下,行下則〈下〉畏其威,下畏其威則不0907[敢不從。故上操令行禁止之柄,以禦其下],國無有賢不宵(肖),無不盡其能。0724[農粟],‖工器,左右忠諫,不失其職1827[矣]。”[百七十五字]
[無爭·平王曰:“政平而不幹,民作敬讓]而無諍(爭)心,亦可得耶?”文子曰:“等0865[之以禮,立之以義],足以其所欲。聖人長史(使)民嗜欲‖足,以0222[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平王曰:“足其欲奈何?”文子曰:“人之性情,皆願賢己而疾不及人。願賢己,則爭心生;疾不及人,則怨爭生。聖人以禮義辨等,使民不越;不上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盜;不見可欲,使心不亂。故]欲足則貞廉,貞廉則無爭心,無爭心則0846[不輕爲]非,而令灾害不生,禍亂不起,0674[天下和平,國家安寧]。”[百七十二字]
[不敢·平王曰:“何以謂不敢自安?”文子曰]:∥“不敢者,所以自又(守)也。天子居中央者,2215[心無爲也,以守至正。是以安徐正靜,柔節∥先定,立于不敢,設于不能,不犯天時,不亂民功。”平王曰:“立于不敢何如?”文子曰:∥“古]之天子執(設)明堂于中央,天子中立而︱0211[聽朝,前道後承,左充右弼,輔善匡過,是∥以]不敢作驕暴之人,不敢起比臣之爭。2242[豫兮其若冬涉大川,猶兮其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客,渙兮其若冰之液,敦兮其若樸,混兮其若濁,廣兮其若穀。故聖人∥執雌牝,去奢驕,不敢行强梁之氣。執雌牝,故能立其雄牡;不敢奢驕,故能長久。∥此]治國之道也。”1182[二百一字][《爲政》凡千二百七十八字]
[《文子》下:《道德》、《仁義》、《教化》。]
[道德·平王曰:“王者之立天下也,何以治]之?”文子曰:“用道德。”平王曰:2201“[夫子之言少,吾請益之。”文子曰:“非道德無以治天下]。”平王曰:“子以道德治天下,夫上世之王,2255[繼嗣因業,未必皆有道德,亦有無道,各沒其世,而無禍敗者,何道以然?”文子曰]:“觀之古之天子以下,至于王侯,無不皆2376欲自活也,其活各有簿(薄)厚,人生(性)亦有賢0877[不肖,天下時有亡國破家,無道德之故也。夫繼嗣之君,纂修先王之業,夙夜不懈,戰戰兢兢,常恐危亡,故能沒其世而無禍敗也。若無道德,則縱欲怠惰,其亡無]時。使桀紂修道德,湯武唯(雖)賢,毋所建2252[其功也。”平王曰:“用道德治天下,爲之奈何?”文子曰:“夫道德者,所]以相生養,所以2213相畜長也,〈所以〉相親2206[愛也,所以相敬貴也。夫聾蟲雖愚,不害其所愛,誠使天下之民皆懷仁愛之心,禍灾何由生乎]!”[二百六十七字]
用道2204[·]平王曰:“何謂用道?”文子曰:2501“[聖王務在]行道,所以立1007[天下,是謂用道者也。”平王曰:“用道何如?”文子曰:“聖王身先行道。身行道,則天下有道矣;身不行道,則天下無道]矣。故有道者立天下,則天下治;0717毋道以立天下者,天下亂。故曰2273[天下治亂在于道,民之治亂在于上。”平王曰:“請問治亂之本?”文子曰:“有道者立天下則]治矣,毋道而立之者則亂。故治亂0695[之本,在于治身。未嘗聞身治而國亂者也,身亂而國治者未有也。身治者有道,身亂者]無道。”平王曰:“請問無道之過。”文子曰:0780“無道之1812[主,不修德行,驕佚倨傲,拒諫飾非,左右讒諛,相與塞善,賊賢害民,刑罰不]中,是胃(謂)上章下塞,忠臣死傷,萬民1180[離散,國家滅亡]。”[二百三十字]
脩德[·]平王2482[曰:“天下彌衰,王道廢絕,民不]知所親,不知所信。今余何修何昭,使民2341[知所親、知所信乎]?”其對曰:“所曰脩者,1858[脩其德也;所曰昭者,昭其德也。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有餘;修之鄉,其德乃長;修之于國,其德乃豐;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故人主欲民之親己信己,不可不脩德,不可不昭]德。”平王曰:“不脩德、2397[不昭德者,奈何之?”文子曰:“人主不脩德,而好逸欲,使民不時,征斂無度,不能愛其民者],是殆德也;人主不0647[昭德,而名不彰,出令不善,賞罰不當,不能取信于天下]者,是殆德也。0631[王]者殆德,則士女0747[去之矣]。”[百九十六字]
[務循·平王曰:“古聖用道德治天下,保民而]王。嗣後0978[之君,倍先聖之道,廢先聖之德,終至無道、殆德,而士女去之,何爲其]‖然也?何失于人乎?以此觀之,道德0613[不足用乎?”文子曰:“不然。有道德者,必受命于]天。道德之行也,自天地分畔至今,未2216[嘗廢];道德之力也,夫(無)宿其夜取,務循之,後0902之王者,期于此矣。1015[臣聞]傳曰:‘人主進1805[德修業,欲及時也。’此言疾學道德,修身端行],以從時也。由是觀之,人主若能修0614[道德,以繼先聖之後,必爲天地宗廟社稷之主,故]曰主哉乎!是故聖王務修道德,2211[恭敬辭讓,除怨無爭,以相逆也,則士女懷之,而不失于人矣]。”[二百三字][《道德》凡八百九十六字]
[仁義·平王曰:“吾聞子得道于老聃,今賢人雖有道,而遭淫暴之世,處貧賤之地;人主富有天下,廣奢淫佚,而驕得道之士矣]。王者無道如此而咸貴,以子之事1086[觀之,何以無禍害]也?”文子曰:1054“[夫無道而無禍害者,仁未絕,義未取也。仁雖未絕,義雖未取,諸侯以輕其上矣。諸侯輕上,則]朝請不恭,而不從令,不集。”平王2212[曰:“仁絕、義]取者,奈何之?”文子曰:“仁絕、義取者,0567諸侯倍(背)反(叛),衆人力正,强乘弱,大陵小,以2321[攻擊爲業,灾害生,禍亂作,其亡無日,何期無禍害也]?”[百七十字]
[用仁·平王曰:“吾聞君子用仁義,何謂用]仁?”文子曰:“若夫禦以道者,下之也者,2364[道]純則不矜其0836[賢,不伐其功,方而不割,廉而不劌],是謂用仁0920[者也。仁者,以之象道也,而艱于行也。人主下賢,無矜無伐,兼愛無私,有行仁者如是,久而不衰,豈非君子耶]?”平王曰:“用仁何如?”文子曰:“君子0917[自愛],毋驕于臣,毋敬不肖,毋賢0773[便辟,唯]公平,而先知人,1828[然後]理事,故必仁且0208[知矣。仁知者,禮之所由生也,君子之道也。”平王曰:“何謂仁絕?”文子曰:“夫人主自貴],以矜其賢,則驕,則禦下不以道,養養則0940[不正,賢人不用,讒佞在位,不耻不仁,是謂仁絕。”平王曰:“仁絕者奈何之?”文子曰:“道不純而仁可絕,見賢不能下之,見不賢不能遠之,則不仁而失道矣。人主失道]不仁者,雖立不能安其1097[社稷,和其民人,其亡無日矣]。”[二百六十一字]
[用義·平王曰:“何謂用義?”文子曰:“若夫養以德者,賂之也者,德厚則足以安百姓],輔細弱,公正而不以私爲已(己)故撓0584其民,是胃(謂)用義2436者也。義者,以之象德也,而艱︱2236[于行也。人主惠民,一度順理,不私枉撓],‖有行義者如是,0852[不變故易常,豈非君子]耶?”·平王曰:“用義何如?”文子曰:“君子愛0869[民,除民之所害,持民]之所義,唯1188[務利之,以足其欲。欲]足佳(唯)生義,義2356[唯生仁。仁義]者,禮之實也,文之質也,君子之道也。”0617[平王曰:“何謂義取?”文子曰:“君視民如土芥,民視君如寇仇,上下之]間,言不當義,行1816[不中理,殘賊暴慢,不畏]不義,是胃(謂)2373[義取。”平王曰:“義取者奈何之?”文子曰:“德不厚]而義可極(取),所必不可隨,所立不可從,所0379[行者寡,而所廢者多,則不]義而兄0759[德矣。人主兄德不義]者必殘亡,德義在人者0624[其國昌]。”[二百五十七字][《仁義》凡六百八十八字]
[人主·平]王曰:“人主唯(雖)賢,而曹(遭)淫暴之世,以一0880[人]之權,欲化久亂之民,其庸能0837[乎?”文子曰]:“然。臣聞之:‘王者蓋匡邪民以爲正,振亂世以爲治,化淫敗以爲樸。’淳德1172、0820[複生,天下安寧,要在一人。”平王曰:“匡邪民,振亂世,爲之奈何?”文子曰:“人主者,民]之師也;上者,下之義法也。2208[臣聞之:‘上好之,則下服之;上美之,則下食之。’故上有道]德,則下有仁義;下有仁義,則治矣。0575[上毋]道德,則下毋仁義之心;下毋仁義之2248[心,則亂矣。由是觀之,人主果賢,能以道德化其民,則無淫暴之世矣。”平王曰:“人主無賢不肖,莫不欲治也。然桀紂身死國亡,而堯舜王于天下,何道以然?”文子]曰:“積怨成亡,積德成王。積0737[石成山,積水成海],天之道也。不積而成者,寡矣。臣聞2315:‘有道之君,天舉之,地勉之,鬼神輔0569[之,鳳凰翔其庭,麒麟游其郊,蛟龍宿其沼。’故以道立天下者,天下]之德也;以毋道立者,天下之賊也。以秉六曰君,2442[毋道妄行,以]一人任與天下爲仇,其能久乎?此堯0579[舜所以昌,而桀紂所以亡也]。”[三百二十六字]
[教化·平王曰:“王者之化]民何如?”文子曰:2461“[以]教化之。”平王曰:“何謂以教化之?”文子2310[曰:“民之化上也,不從其言,從其所行。是以]古聖王以身先之,命曰教。”平王0694[曰:“邪]民不化,爲之奈何?”文子曰:“不化,人0570[主教之不行,罪不在民也。先王既陳道德以先服之,而猶不可;尚賢以勸之,又不可;即廢之,又不可,而後以威憚之。若是三年,而百姓正矣。其有邪民不從化者,然後待之以刑,則民咸知罪矣。故欲求百姓尊]主,國家安寧,其唯化也。刑罰不足2243[以移風,殺戮不足以禁奸,唯教化爲大]猷。故民之化教也,毋卑小行,則君服之甚2260[微,而民化之甚]大焉。已(己)必教之,所以1803[敬導其民也,所以移風易俗也]。”[二百二十二字]
[淳德·平王曰:“淳德何由生]?”文子曰:“聖人0992‖積碩,生淳德。淳德與(興),大惡之端以滅,0300[則]世必無患害。”平王曰:“請問其道。”0815[文子曰:“人積不善而爲小人,積善而爲君子。君子厚其德,積衆善,乃爲聖人。臣竊聞傳曰:‘堯舜起于布衣,積德含和,而終以帝]。’積之,乃能適之,此言多積之謂也。堯舜‖2249[之]積德成王,豈不以其脩道1130[而不貳,積]德而毋息,鄰國之兄(曠)于竟(境)內乎?上有道2309[德,則下有仁義之心矣。下有仁義之心,則知慕]有德,而上下親矣。上下親則君‖2293[尊,君尊]則鬼,鬼則服矣,是謂王德。0712[王德淳備,則民皆弃惡從善,而天下大治。”平王曰:“寡人敬聞命矣]。”[二百三字][《教化》凡七百五十一字]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14年12月20日。)
- 地址: 中國武漢珞珈山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振華樓歷史學院內) 郵編:430072 電話:027-68753911 郵箱:postmaster@bsm.org.cn
- 版權聲明:Copyright 2005-2021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版權所有 本站內容未經授權禁止複製或者建立鏡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