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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大漢簡《雨書》初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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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首發)
初讀北京大學藏西漢竹簡《雨書》,[1]形成了幾條小意見,寫在這裏,請方家指正。
一·九月【朔氐】,雨,以出芒華,下霜。四日尾,雨。六日斗,雨。不雨,莫(暮)殺,民有行。九日虛,小雨。旬二日東辟(壁),大雨。19
所謂“殺”字簡文寫作,從形體看,或應徑釋寫作“杀(殺)”。
二·十二月朔婺女。二日虛,雨(雪)。九日卯(昂),小雨(雪)。旬三日東井,雨。二旬七日斗,風雨皆作。24
·軫、角得辰巳,東辟(壁)、奎得戌亥,爲子母,子母相得爲大陰,爲雨,生蟲。25
十月多(雪),四月雨。十一月多(雪),五月多雨。十二月多(雪),六月多雨。(雪)少,其月旱。26……
簡25“軫、角得辰巳”、“東辟(壁)、奎得戌亥”,軫爲二十八宿之東方七宿之一,角爲二十八宿之南方七宿之一。軫、角各自對應的地支爲巳、辰。東壁亦作壁,爲二十八宿之北方七宿之一,奎爲二十八宿之西方七宿之一。壁、奎各自對應的地支爲亥、戌。[2]簡文“辰巳”或應斷讀開,後“戌亥”同。
“軫、角得辰、巳,東辟(壁)、奎得戌、亥”,這種情況簡文稱作“爲子母,子母相得”。得,可解作相遇、遇到。《史記·匈奴列傳》:“單于久不與其大眾相得,其右谷蠡王以爲單于死,乃自立爲單于。”子母,似爲一種主次關係。軫、角、東辟(壁)、奎,既可指星宿,也可指二十八星宿紀日。[3]辰、巳、戌、亥則可紀日,亦可紀時。簡文是以星宿紀日來配紀時的地支或紀日的地支,還是直接通過星宿來配兩者,占驗“爲雨,生蟲”,[4]還太不明確。但簡文中軫、角、東辟(壁)、奎,似乎理解爲二十八宿中紀日的四宿更合適。
根據簡背刻畫綫,整理者將簡24、25、26編連在一起是合理的,但在注釋時將三簡釋文放在一起。簡25似乎不能完全確定與簡1至24歸爲一部分,或應將簡25作爲一條單列出來。簡26也當如此。
另外,簡26“十月多(雪)”中所謂“”字寫作,似應釋寫作從雨從右的“”,是“”之訛字。本篇“”字多見,審看字形其均在“雨”和“右”之間多一橫筆或“艹”形,例如同簡三個“”分別作、、,簡24的兩個“”分別作、。此處“”當與上述“”都用作“雪”。
三癸亥、甲子雨,必六日。27貳
癸亥、甲子,分別爲六甲之末與六甲之首,而“必六日”似謂久雨之意。陸泳《吳下田家志》引方言云:“甲子日雨乙酉晴。乙日雨直到庚申。……甲子旬中無燥土。”[5]甲子日到乙酉日,相距二十一天,“甲子旬中”最長時間可達十天,都是説甲子日有雨則會接連多日下雨。可以看出,《雨書》所謂“甲子雨,必六日”,後代也有類似的占驗説法。婁元禮《田家五行》:“……凡甲子日晴,主兩月內多晴,雨則久雨妨農。尋常經驗極準。愚按:甲子內天干地支之首,六甲之始也,猶歲之有元,日月之有朔旦,關係豈不重歟!……”[6]甲子爲始,癸亥爲末,二者在六甲中地位與其他干支日不同。《田家五行》中的分析似可爲理解“必六日”提供一種參考。
四日入時,有雲如群羊,雨環(還)至。29貳
環,讀爲“還”,迅疾義。《荀子·王霸》:“如是則舜禹還至,王業還起。”王念孫雜志:“還至,即至也。還起,即起也。”“雨環至”,或指雨很快就會來。簡文是通過觀察天候得出的結論,這種類似的看法似乎被後代農諺所吸收。明婁元禮《田家五行》載諺云:“烏雲接日,明朝不如今日”,又云“日落云沒,不雨定寒”。[7]現代農諺“日落烏雲在,半夜聽雨聲”、“日沒雲連天,必定是雨天”、“烏雲與日接,龍王不得歇”、“日沒雲接,明把工歇”,[8]皆可參看。
五日出,東方有雲,且赤黃,三日必雨。30貳
簡文通過觀察天象預測晴雨,有一定科學依據。“赤黃”,即紅、黃二色,組成太陽光的七色光波包括二者。清梁章鉅《農候雜占》引《測海録》云:“日出生红雲,日沒黑雲接,有大風雨。”[9]可參看。現代農諺“日出日落胭脂紅,沒有雨來就有風”,學者解釋云:“……在七色可見光中,波長較短的青、藍、紫光被吸收或散射;波長較長的紅、橙、黃光衍射明顯。……當太陽升起或將要落山時,陽光斜射地表,穿過的空氣層較厚,遇到的微小粒子較多,別種色彩的光幾乎全被散射掉,只有紅色光波剩下。在變天前,因空中所含的塵粒、水滴較平時多,陽光的散射作用更加強烈,因而紅色就顯著增加而變成胭脂紅了。所以,‘日出日出日落胭脂紅’就是變天前的一種先兆。”[10]亦可參看。
六丙丁雨,戊己霽,不乃壬癸爲溓。36貳
溓,整理者無説,有恬靜義。《太平御覽》卷六一引《禮鬥威儀》:“君乘土而王,其政太平,則河溓。”宋均注:“河不災溢也。”《樂府詩集•郊廟歌辭十•唐享太廟樂章》:“海溓星暉,遠安邇肅。”《玉篇零卷•水部》:“《太玄經》:‘溓然能自裁。’宋忠曰:‘溓然,恬靜皃也。’”“爲溓”應當與“霽”義近,也指雨停之意。
七甲子
子霽,寅卯雨,不甚,必見日。子雞鳴雨,多,食時少,寅霽。38
……
寅平旦雨,多,食……39
□平旦雨,多,食時少,環(還)霽,見日。40壹
辰雨,毋蚤(早)莫(暮),皆少,巳霽。41壹
巳雨,毋蚤(早)莫(暮),多,而夕霽。……42壹
……
申雨,毋蚤(早)莫(暮),少,石(遮)日也。43壹
酉雨,毋蚤(早)莫(暮),多,戌霽。……44壹
……
亥雨,毋蚤(早)莫(暮),多。……45壹
簡38“甲子”之“子”下有重文符,整理者將“甲子”單獨析出,似視其作自書標題。這種處理似可商。結合簡文看,“甲子”作爲六甲之首並不能統轄後面相應十二支的內容。[11]同時,若簡文“甲子”指“甲子”日,那麼後面“子霽,寅卯雨,不甚,必見日”中“子”、“寅”、“卯”則應是紀時的。“甲子,子霽,寅卯雨,不甚,必見日”與之後“子雞鳴雨,多,食時少,寅霽”等占驗雨多少以及何時霽的原理不同,它們應當是書寫在一枚簡上的兩項內容。我們覺得“甲子”不應提出來,作爲標題,而應該視作簡文一部分。“甲子”作爲六甲之首,其意義前面已有引述,古人將甲子日單獨作爲一則來占驗晴雨,似乎也有可能。因此,簡38“甲子,子霽,寅卯雨,不甚,必見日”可與後面十二支內容分離開。
(編者按:本文到達收稿信箱時間爲2015年11月24日00:40。)
[1]北京大學出土文獻研究所編:《北京大學藏西漢竹書(伍)》,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雨書》釋文、整理者意見皆引自此書,不另注。
[2]參看丁伯孫:《中國古代天文曆法基礎知識》第205頁,天津古籍出版社,1989年。
[3]參看陳蘇鎮:《北大漢簡中的<雨書>》,《文物》2011年第6期。
[4]按:《國語·周語》:“夫辰,角見而雨畢,天根見而水涸。”就反映了直接作爲星宿理解的“角”與“雨畢”的關聯。參看徐元誥:《國語集解》第63-64頁,中華書局,2006年。
[5](清)杜文瀾輯:《古谣谚》第513頁,中華書局,1958年。
[6](明)婁元禮:《田家五行》第344頁,《續修四庫全書》(九七五·子部·農家類),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
[7]《田家五行》選釋小組:《<田家五行>選釋》第13頁,中華書局,1976年。
[8]張寶戈、孫業強主編:《農諺集錦》第2-3頁,中國農業出版社,1995年。
[9]參看(清)梁章鉅:《農候雜占》卷三第13頁,同治十二年浙江書局刻版。
[10]朱允和:《農諺集解》第228頁,廣東科技出版社,1988年。
[11]按:從簡文“子雞鳴雨”、“寅平旦雨”、“辰雨,毋蚤(早)莫(暮)”看,簡38“子雞鳴雨”之“子”與之後的各支,都是紀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