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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頡篇》研讀獻芹(二)
- 漢代改编本《蒼頡篇》一、三、四、五、六章文本復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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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肅簡牘博物館)(首發)
班固《漢志》說:“漢興,閭里書師合《蒼頡》《爰歷》《博學》三篇,斷六十字為一章,凡五十五章,并為《蒼頡篇》。”這就是學術界稱之為漢初改編本或漢本的由來,以區別於三篇二十章的秦本。
但是,不管是秦本還是漢本,由於書亡簡闕,學者并不清楚它的本來面目,甚至還有人認為《蒼頡篇》和《說文》《玉篇》一樣,按部編排,說解字義,類同字典[1]。晚清以來,學者於《蒼頡篇》佚文之蒐求,可謂不遺餘力,但是由於不明原書體例和編排次第,諸家所輯都按《說文》部目為之編次,實在也是無可如何之舉。
近代以來,《蒼頡篇》斷簡殘編繼踵迭出,為我們認識這部古老的小學識字書提供了大量實物資料。現在我們不僅知道它的大致內容,也瞭解它的編排體例,甚至某些完整的章節也能得到復原,本文即探討漢代改編本前六章的復原問題。
1930年發現的居延舊簡中,可以確認為《蒼頡篇》的殘簡約14枚,大約120餘字,其中在一枚三棱觚上保存了基本完整的《蒼頡篇》第五章[2],此發現對我們認識《蒼頡篇》的版本問題,意義非比尋常。觚的上端寫有“第五”二字,清楚地表明這是第五章,這種以序數標示章節的方式,與傳世皇象本《急就章》的標示方法一樣,應該都是當時識字類教材的通行做法。現在我們結合已有材料,將第五章的文本校訂為:
第五 戲叢書插,顛願重該。悉起臣僕,發傳約載。趣遽觀朢,行步駕服。逋逃隱匿,往來眄睞。漢兼天下,海內并廁。胡無噍類,菹醢離異。戎翟給賨,百越貢織。飭端脩法,
15句,60字,正應《漢志》所載。祇是經由這種“割裂式”的改編之后,文意的起承有時顯得比較抵牾懸隔,滯礙難通,比如“往來眄睞”下接“漢兼天下”,顯得很突兀。當然,最“傷筋動骨”的還是韻讀,以15句為一章,有些章就會出現首句押韻即單句入韻,而有些章則偶句押韻而末句不入韻,例如此舉第五章即偶句押韻而末句則落單不入韻。
又,根據北大簡,“飭端脩法”以下尚有連續之簡文:
百越貢織。飭端脩灋,變大制裁。男女蕃殖,六畜逐字。(北《蒼》:簡9)
颤䚦觭贏,骫奊左右。𠞪悍驕裾,誅罰貲耐。丹勝誤亂,(北《蒼》:簡10)
圄奪侵弒。胡貉離絕,冢𩫗棺柩。巴蜀筡竹,筐箧籢笥。(北《蒼》:簡11)
阜陽簡中也有相關簡文:
骫奊佐宥。𢢡悍驕裾,誅罰貲耐。政勝誤亂,(阜《蒼》:C003)
絕;冢棺匛。巴蜀筡竹,筐篋籢笥。厨宰犓豢,(阜《蒼》:C004)[3]
比北大簡多出“厨宰犓豢”一句。無獨有偶,水泉子漢簡《蒼頡篇》中也有一枚相關簡文:
廚宰犓豢肥突突,甘酸羹胾(水《蒼》暫編號:036)[4]
比阜陽簡又多出了“甘酸羹胾”一句。這樣,第六章就可以完整地復原出來了:
(第六) 變大制裁。男女蕃殖,六畜遂字。颤䚦觭贏,骫奊左右。慠悍驕倨,誅罰貲耐。丹勝誤亂,圄奪侵弒。胡貉離絕,冢槨棺柩。巴蜀筡竹,筐箧籢笥。厨宰犓豢,甘酸羹胾。[5]
韻讀也非常清楚,與第五章一樣,押之部韻。
拙作《〈蒼頡篇〉研讀獻芹(一)——北大簡〈賞祿〉章綴補》一文[6]復原了“賞祿”章的全章152字,現不憚繁複,再行抄錄於次:
賞祿賢知,賜予分貸。莊犯□強,朋友過□。高囂平夷,魍葸善志。桀紂迷惑,宗幽不識。㝡穀肄宜,益就獲得。賓剿向尚,馮奕青北。係孫襃俗,貇鬵吉忌。瘛𤵸癰痤,疢痛遬欬。毒藥醫工,抑按啟久。嬰但捾援,何竭負戴。谿谷阪險,丘陵故舊。長緩肆延,渙奐若思。勇猛剛毅,便疌巧亟。景桓昭穆,豐盈爨熾。嬛䓘焆黑,𡟰娒款餌。戲叢書插,顛𩕾重該。悉起臣僕,發傳約載。趣遽觀望,行步駕服。逋逃隱匿,往來眄睞。(百五十二)
現在我們知道漢初改編本第五章起於“戲叢書插”,向前逆推,則第四章為:
(第四) 疢痛遬欬。毒藥醫工,抑按啟久。嬰但捾援,何竭負戴。谿谷阪險,丘陵故舊。長緩肆延,渙奐若思。勇猛剛毅,便疌巧亟。景桓昭穆,豐盈爨熾。嬛䓘焆黑,𡟰娒款餌。(單句押韻)
同理,則第三章為:
(第三) 賞祿賢知,賜予分貸。莊犯□強,朋友過□。高囂平夷,魍葸善志。桀紂迷惑,宗幽不識。㝡穀肄宜,益就獲得。賓剿向尚,馮奕青北。係孫襃俗,貇鬵吉忌。瘛𤵸癰痤,(偶句押韻)
我們知道,《蒼頡篇》的首章的內容也多有發現,其中以居延新簡所發現者最稱完備,茲錄於下:
蒼頡作書,以教後嗣;幼子承昭,謹慎敬戒;勉力風誦,晝夜勿置;苟務成史,計會辨治;超等軼羣,出尤別異;(E.P.T50:1A)
初雖勞苦,卒必有意;愨愿忠信,微密倓言;言賞賞(E.P.T50:1B)
水泉子漢簡中正好也保存有第一章的相關內容,可做異文比勘和拼接聯綴:
【蒼頡作】書智不愿,以教後嗣世□(水《蒼》暫編號:031)[7]
幼子承詔唯母(水《蒼》暫編號:039)
【謹】慎敬戒身即完。勉力諷誦槫(水《蒼》暫編號:043)
出官,晝夜勿置功(水《蒼》暫編號:008)
【苟務】成史臨大官,計會辯治推耐前。超等軼羣[8]
【出尤別異】白黑分。初 (水《蒼》暫編號:002)
雖勞苦後必安,卒必有【憙】(水《蒼》暫編號:032)
【愨愿忠信】□事君,微(密)𪽷(瘱)塞(㥶)天生然。儇侫[9]
通過比勘聯綴,則七言句式為:
蒼頡作書【智不愿】,以教後嗣【世□□□】。幼子承詔【唯毋□】,謹慎敬戒【身即完】。勉力諷誦【槫出官】,晝夜勿置【功□□】。苟務成史【臨大官】,計會辯治【推耐前】。超等軼羣【□□□】,出尤別異【白黑分】。初雖勞苦【後必安】 ,卒必有憙【□□□】。愨愿忠信【□事君】,微密瘱㥶【天生然】。儇侫□□【□□□】。
其四言句式則為:
(第一) 蒼頡作書,以教後嗣。幼子承詔,謹慎敬戒。勉力諷誦,晝夜勿置。苟務成史,計會辯治。超等軼羣,出尤別異。初雖勞苦,卒必有憙。愨愿忠信,微密瘱㥶。儇侫□□。
這就是漢初改編本的第一章,已經基本完整了。本章偶句押韻,則第二章必為奇句押韻,兩章合起來正好30句120字,應該就是原本《蒼頡篇》的首章,章名仍是《蒼頡》,韻腳在之部(之、職合韻)。但是書闕有間,關于第二章的內容,暫時還無法繫聯,以俟來日。
從1907年斯坦因在甘肅敦煌漢塞遺址發掘出第一枚《蒼頡篇》的殘簡以來,學者們一直在苦苦探尋《蒼頡篇》的文本原貌,已有百年歷史了。現在我們憑借大量的出土文獻,不祇是拼接出完整的章節,還能窺其上下關聯和句讀韻腳,同時也真切地感受到漢初閭里書師進行改編的歷史事實,足證班固《漢志》所記之不誣。對於研究者來說,真是快慰朵頤之事,感謝出土文獻!(2015年11月25日草就)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新出土漢簡《蒼頡篇》輯證”(13BZS014)階段性成果之一。
(編者按:本文到達收稿信箱時間爲2015年11月25日17:13。)
[1]元代吾邱衍作《學古篇》,謂《蒼頡》十五篇即《說文》部目540字。清代馬國翰輯《蒼頡篇》,盡取《說文》部首字以入其輯。參王國維《重輯〈蒼頡篇〉·序》,《王國維遺書》第七冊,上海古籍書店1983年。
[2]《居延漢簡甲乙編》9.1A+ C +B,乙編圖版柒。中華書局1981年7月。
[3]竹字原釋文作朾,今正。
[4]參拙作《水泉子漢簡七言本〈蒼頡篇〉蠡測》,釋文見第68頁,簡影在圖版拾壹,《出土文獻研究》第九輯,中華書局2010年1月。原釋文有誤,今正。
[5]此處文本綜合幾處釋文所得,并略有校正。異體別寫統一採用通行字,下同。其中“逐字”改為“遂”字,依孫淑霞之校釋,參見孫淑霞《北大漢簡〈蒼頡篇〉匯校集釋》,簡帛網2013年7月23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1869.“𠞪悍驕裾”即慠悍驕倨,改為本字。
[6]簡帛網2015年11月24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2371.
[7]【】中為根據他處簡文補足者,下同。“暫編號”簡影均見《出土文獻研究》第九輯圖版捌至拾壹。
[8]簡影見拙作《水泉子漢簡〈蒼頡篇〉的文字及書法特點》,《簡帛語言文字研究》第六輯,第134頁,巴蜀書社2012年5月。
[9]簡影見拙作《水泉子漢簡初識》,《文物》2009年第10期,封二第七簡。原釋文有誤,今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