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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大藏漢簡《倉頡篇》研讀札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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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首發)
【盈爨】
北大藏漢簡《倉頡篇》簡5:“景桓昭穆,盈爨”,整理者:“,應是‘豐’之省變。《說文》:‘豐,豆之盈滿者也。從豆,象形。’”[1]
謹案:“豐”整理者引《說文》認為表豆器所盛豐滿,與形容詞“盈”組合成並列結構。我們認為此處“豐”或指古代用以承酒觶的禮器,形狀像豆,《儀禮•公食大夫禮》:“飲酒實于觶,加于豐”,鄭玄注:“豐,所以承觶者也,如豆而卑。”《儀禮•大射》:“賓之弓矢與中籌豐”,鄭玄注:“豐,可奠射爵者。”《儀禮•燕禮》:“有豐”,鄭玄注:“豐,形似豆,卑而大。”
“爨熾”表灶台中柴火熾烈旺盛,主謂結構;將“豐”解作以承酒觶的禮器,與“盈”組合成主謂結構,“豐盈”與“爨熾”構成並列關係,似乎更合《倉頡篇》的編纂體例。
【泫沄姪】
北大藏漢簡《倉頡篇》簡13:“泫沄姪”,整理者:“”即“孃”,《玉篇》:“孃,母也。”“孃、娘”韻皆屬陽部,釀屬日母,但從襄得聲字亦多分佈在泥母,故“孃”通“娘”,即稱母親。[2]
谨案:整理者對“孃”字的釋義,值得推敲。《說文》:“孃,煩擾也。一曰肥大也。從女襄聲。”段注:“今人用擾攘字,古用孃……今攘行而孃廢矣。”據南朝顧野王原本《玉篇》改編的《篆隸萬象名義》:“孃,亂,煩擾。”至敦煌寫本伯2011號唐王仁昫《刊謬補缺切韻·陽韻》:“孃,女良反,姥稱”,又云:“娘,女號。”整理者所引宋代《大廣益會玉篇》正是承襲《刊謬補缺切韻》而來,反映的是唐宋時期的用字習慣,未必就是秦漢之際“孃”所記詞項的反映。傳世文獻在傳抄刊刻過程中改字現象嚴重,要想準確了解漢字所記詞項間的演變關係,唐以前應主要依靠同時性的出土文獻。據陳順成[3]、張涌泉[4]等人研究表明,“孃”明確表示母親,大致晚至六朝至唐初始見,所以成書于秦代抄寫于西漢的《倉頡篇》中的“孃”字所記詞項似不可能是“母親”。故據秦漢詞義系統,“孃”字所記詞義似不超乎《說文》,釋作“煩擾”或“肥大”也許更合語言實際。
【橘苞】
北大藏漢簡《倉頡篇》簡16:“橘苞”,整理者認為“”有茂盛義,“苞,茂盛之意。《詩經•小雅•斯干》:‘如竹苞兮,如松茂矣’。” [1](P85-86)[5]
謹案:“苞”確可表茂盛義,因“苞”可通“葆”。整理者所引《詩經•小雅•斯干》:“如竹苞矣,如松茂矣。”毛傳:“苞,本也”,即指草木的根部。類似的如《詩•商頌•長發》:“苞有三蘗,莫遂莫達”,毛傳:“苞,本。蘗,餘也。”朱熹注:“言一本生三蘗也。”“苞”釋作“茂盛”,恐非確。
結合上下文語境,我們認為“苞”或許指的就是《說文》:“苞,艸也。南陽以為粗履。”《禮記曲禮下》:“苞屨……不入公門”,鄭玄注:“苞,藨也。”“苞”的本義即指可以編製席子或草鞋的一種草本植物,“葽”指“葽草”,這兩個詞項是當時二字記錄的主要職能,茂盛義用頻較低,《倉頡篇》作為當時“通用規範漢字表”選詞時棄通用詞項不顧,似不合情理。如此與前文“橘柚”構成同類並列關係,均是某種植物的名稱,更貼合《倉頡篇》的編纂體例,整理者以為均表茂盛義,或許求之過甚。
(編者按:本文到達收稿信箱時間為2015年12月3日09:06。)
[1]《北京大學藏西漢竹書》(壹),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75頁.
[2]《北京大學藏西漢竹書》(壹),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82頁.
[3]陳順成《亲属称谓词“耶”、“爺”的历时考察》,《古漢語研究》,2013年第1期.
[4]張涌泉《說“爺”道“孃”》,2013年8月陝西師範大學主辦的“漢語言文字學高級研討班“主題講演。
[5]《北京大學藏西漢竹書》(壹),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85-8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