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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溪山漢簡校讀十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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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
(首發)
一
《閻昭》(下)簡141+512,整理者釋文作:“六十二日至邯鄲,王問公孫勝曰:子期建信君,不當。公孫勝對曰:此討〼”。[1]
所釋“討”字,圖版作:
此字右旁明顯不從“寸”而從“刀”,似當隸作“䚯”,釋爲“罰”,也可看作“罰”字簡體。類似省略了上部“罒”形寫法的“罰”字在漢簡中並非個例。如銀雀山漢簡《孫子兵法》簡5b“賞罰孰明”之“罰”寫作“”。唐代碧落碑“罰”字作“(第11行13字)。甚至時代頗晚的敦煌俗字亦有這種寫法的“罰”字,如S6981.V《兄弟轉帖》中的“”。
根據《閻昭》篇的內容,疑這條簡文中公孫勝是要表達“此罰日”如何的意思。
二
《閻昭》(下)簡169,整理者釋文作:“〼□陽大,章銜(邯)東〼”。[2]
所釋“大”字,圖版作:
此字筆畫殘,疑當釋爲“下”,虎溪山漢簡“大”、“下”字字形如表1:
表1 《閻昭》(下)“大”“下”字形對比表 大 簡25 簡35 簡83 簡87 簡90 簡130 簡188 簡226 簡242 下 簡486 簡510 簡522 簡538
改釋後,簡169釋文作:“〼□陽下,章銜(邯)東〼”。“陽”上一字殘筆作“”,不識,但根據文意推測“陽”應是一個地名。簡文可能講得是“陽”被攻下,章邯向東尋求進一步行動。“地名+下”的格式又見於《閻昭》篇簡486、510:
類,軍□柏陽下,昌武君禽,此伐類,禍。[3]【486】
楚將項(籍)助趙攻秦,鉅鹿下,章銜(邯)降。項(籍)以八月西略秦□〼【483+510】[4]
三
《計簿》簡13,整理者釋文作:上沅水與辰春界死〓浴〓(死谷,死谷)到廷百一十六里”。[5]
所釋“死”字,圖版作:
此字似當釋爲“列”。《計簿》簡54中的“死”字作:
兩字有差異,可參。
漢簡中的“列”字可以分爲兩類,一類右旁從“刀”,另一類右旁“刀”形已經訛變爲“人”形。儘管第二類“列”字右旁與“死”字雷同,但左旁差異明顯,不少學者已指出這一點。如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賊律》簡28的“”字,原釋“死”,以爲是“列”字之誤。[6]彭浩、陳偉、工藤元南等先生則直接將該字釋爲“列”,並指出該字“左部從‘?’,於‘夕’上有三點,與260號簡列()字同。死字左部從‘歺’,於‘夕’上作兩點。”[7]北大本《老子》簡7的 “”字,原整理者亦釋“死”,以爲是“列”字之誤。[8]陳劍先生認爲:“西漢古隸左邊‘歹’旁橫畫上有短豎或其他筆劃者,即使右旁與一般‘死’字右旁同,也仍應釋‘列’,此字可逕釋爲‘列’。”[9]類似寫法的“列”字又見於銀雀山漢簡、馬王堆帛書等,如:
銀雀山《守法守令等十三篇》883(摹本)
銀雀山《守法守令等十三篇》885(摹本)
馬王堆《經法》12.30 馬王堆《經法》49.37
可參。
改釋後,釋文作“上沅水與辰春界列〓浴〓(列谷,列谷)到廷百一十六里”。簡文大意爲:上沅水與辰春以列谷爲界,列谷到縣廷有一百六十里。
四
《閻昭》(下)簡612僅存一殘字,整理者未釋。[10]
該字圖版作:
此字似當釋爲“禹”。漢代文字資料中的“禹”字作:
居延舊簡10.34A 馬王堆《天文氣象雜占》7.134
《漢印文字字形表》頁1241[11]
可參。五
《食方》簡86a ,整理者釋文作:〼斗,漬㵎(?)榣(搖)之,令清如水。┗浚,置二幅素巾上。㵒,裝〼。[12]
所釋“清”字,圖版作:
此字當釋爲“請”,讀作“清”。《食方》中以“請”爲“清”的簡文又見簡19。[13]
六
《食方》簡260,整理者釋文作:〼四 爲鹿瀹?方:取鹿胃,以水苦?(洗)之,清,復以酒水□〼,[14]
所釋“瀹”字,圖版作:
此字當釋爲“讑”,讀作“瀹”。《食方》中用“言”旁替換“氵”旁的例子又可見簡19和簡86a的“請”字。
七
《食方》簡18,整理者釋文:其中,嘗之,孰(熟),緤出,以朱臾資,乃進之〼。[15]
所釋“臾”字,圖版作:
此字應釋爲“萸”,從“屮”從“臾”。字又見於簡95,寫作 “”,原釋“臾”,亦當釋爲“萸”。古文字中“屮”“艹”二形在充當表意偏旁時往往又可以通用。如:《說文》“㞣”字或體作“芬”,馬王堆“?(薟)”字又作“”(《五十二病方》304.7)、“蕭”字作“”(《十問》86.2),“蕈”字作“”(《五十二病方》280.5),“茀”字作“”(《五十二病方》383.9),可參。
八
《食方》簡17,整理者釋文作:死┗,入肉醬汁一升,其中數撓,令醬黃,即入肉,復撓,孰(熟),以前洎〓之毚韱一二升,段橿,半□〼。[16]
所釋“橿”字,圖版作:
此字似應釋作“”,讀作“薑”。“”字,虎溪山漢簡屢見,如:(簡27)、(簡83)、(簡101)、(簡103)等,字均從“”而非“畺”,“”實即“薑”,“屮”形與“畺”字首筆共用筆畫,“屮”“艹”通用。
居延漢簡中的“薑”字作(居延136.25),馬王堆漢墓遣冊的“䕬(薑)”字作:
馬王堆M1遣冊96.1 馬王堆M3遣冊106.1
馬王堆M3遣冊213.1
文字構形和《食方》“”字類似,皆可參。
九
《食方》簡60,整理者釋文作:〼……肉醬汁,段橿置器中,侯。[17]
所釋“候”字,圖版作:
此字當釋爲“侯”。字又見於《食方》簡30,寫作“”,[18]兩處“侯”字在簡文中均讀作“候”。《食方》中真正的“候”字見於簡108、267,分別作“”“”,可參。
十
《閻昭》(上)簡11,整理者釋文作:·紅圖之論曰:上徹天文,下知地理,中知安國、教道、利民,□□□□□□□□□□□□□□,上不以。[19]
所釋“徹”字,圖版作
此字應釋“勶”。《食方》簡11、12兩處所謂“徹”字分別作“”“”,亦當釋爲“勶”。
[1] 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沅陵虎溪山一號漢墓》,北京:文物出版社,2020年,第132、141頁。兩簡唐強先生綴合,參見唐強:《虎溪山漢簡綴合五則(二)》,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3659,2021年3月17日。本文所引釋文略有改動並加句讀,下同。
[2] 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沅陵虎溪山一號漢墓》,第132頁。
[3] “柏”,原釋“於”,今改釋爲“柏”。參見朱國雷:《虎溪山漢簡〈閻昭〉(下)》,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3732,2021年10月18日。
[4] 楊先雲師姐綴合,參見楊先雲:《虎溪山漢簡綴合續表》,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3633,2021年2月22日。
[5] 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沅陵虎溪山一號漢墓》,第118頁。
[6] 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著:《張家山漢墓竹簡(二四七號墓)》(釋文修訂本),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12頁。
[7] 彭浩、陳偉、工藤元南主編:《二年律令與奏讞書:張家山二四七號墓出土法律文獻釋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101頁。
[8] 北京大學出土文獻研究所編:《北京大學藏西漢竹書(貳)》,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125頁。
[9] 裘錫圭主編:《長沙馬王堆漢墓簡帛集成(肆)》,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第9頁。
[10] 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沅陵虎溪山一號漢墓》,第144頁。
[11] 李鵬輝:《漢印文字字形表》,《漢印文字資料整理與相關問題研究》,博士學位論文,安徽大學,2017年3月。
[12] 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沅陵虎溪山一號漢墓》,第147頁。“㵎”字,網友“gefei”讀爲“?”,“榣”字原釋文作“搖”,姚磊先生改釋,吳桑師妹讀爲“搖”。又姚磊先生指出“86號簡是整理者用兩枚殘簡拼合而成,從碴口看,不能貫通,碴口文字亦不能復原,應分列標出(上部分86a、下部分86b)”,吳桑師妹進一步將86a歸入“爲菜方”,86b歸入“爲飯方”。參見姚磊:《讀虎溪山漢簡〈食方〉札記(一)》,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3639,2021年3月3日;姚磊:《讀虎溪山漢簡〈食方〉札記(六)》,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3655,2021年3月13日;吳桑:《虎溪山漢簡“爲飯方”流程復原》,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3674,2021年4月12日。
[13] 網友“gefei”改釋,參見簡帛論壇“《沅陵虎溪山一號漢墓》初讀”主體帖第60樓網友“gefei”發言,http://www.bsm.org.cn/foru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2681&extra=&highlight=%E8%99%8E%E6%BA%AA%E5%B1%B1&page=6,2021年3月30日。
[14] 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沅陵虎溪山一號漢墓》,第152頁。“?”,原釋“洒”,網友“落葉掃秋風”改釋爲“?”,讀爲“洗”,參見簡帛論壇“《沅陵虎溪山一號漢墓》初讀”主體帖第4樓網友“落葉掃秋風”發言,http://www.bsm.org.cn/foru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2681&highlight=%E8%99%8E%E6%BA%AA%E5%B1%B1,2021年3月7日。
[15] 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沅陵虎溪山一號漢墓》,第145頁。
[16] 類似字形又見於簡20、27、45、72、81、83、93、101、103、106、124、125、268、276等處,參見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沅陵虎溪山一號漢墓》,第145-152頁。
[17] 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沅陵虎溪山一號漢墓》,第147頁。
[18] 原釋“候”,石光澤先生已改釋爲“侯”。參見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沅陵虎溪山一號漢墓》,第146頁;石光澤:《虎溪山漢簡〈食方〉札記二則》,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3675,2021年4月14日。
[19] 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沅陵虎溪山一號漢墓》,第123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21年10月22日2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