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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州小楊莊西漢墓M28出土封檢雜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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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
(首發)
2018年5月,揚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在揚州市邗江區西湖鎮小楊莊村東配合基建搶救性考古發掘了一批墓葬,其中M28的發掘概況已在《考古》2021年第4期上發表[1]。儘管早期被盜,但M28仍出土了豐富的精美文物,如2套完整的銅甗(由釜、甑、盆三部分套盒而成)、龜形漆繪沙硯、漆繪溫明、嵌玳瑁片與金箔的銀釦漆木酒樽、長方形漆笥、方形漆笥等。
發掘簡報披露的此墓出土文字材料有:(1)“巨莊廿斤”,爲兩件銅壺(M28:24、25)的外底邊緣陰刻銘文,“廿斤”爲此銅壺的重量,“巨莊”是器主的標識,“巨+姓氏”與其他漢代器物刻銘中的“大+姓氏”含義相同,“巨”“大”均爲尊稱前綴詞,類似的辭例如海昏侯墓出土的銅砝碼“大劉一斤”[2];(2)“湅治銅華清而明,以之爲鏡而宜文章,以延年而益壽去不羊(祥),與天毋亟(極)而日月之光明兮”[3],爲銅鏡(M28:136-1)的鑄銘;(3)“妾親”,爲銅龜鈕私印(M28:64)的印文。(4)“梅一笥”,爲“木簽牌”(M28:59)上的墨書文字。關於“木簽牌”,發掘簡報的介紹如下:
木簽牌 3件。M28:59,基本完整。楠木質。平面呈窄條形,側面呈三角形。背面平整,正面上端有方形凹槽,其下墨書“梅一笥”,字跡模糊。長4、寬1.2、厚0.6厘米。
M28:59的配圖作:
簡報將此器命名爲“木簽牌”不太妥當。考古發掘報告中常稱“簽牌”,多是指楬。小楊莊M28所出的這件器物應是封檢,相同的器類在儀徵聯營西漢墓M77、邗江胡場西漢墓M5、長沙伍家嶺西漢墓M203等墓中亦可見到,既起到封緘器物的作用,又能標識被封緘容具所裝物品的名稱、數量等。
關於這件封檢的文字内容,簡報釋“梅一笥”之“梅”字作:
其左從“木”旁,右上筆畫有殘損,右下筆畫尚清晰可辨。出土漢代文字中的“栂(梅)”字寫法如:胡場M5木楬 馬王堆M1木楬42 洛陽故城南郊刑徒磚P3M3:1
比對可知,該封檢上的所謂“梅”字與漢代常見“梅”字的寫法並不相近,突出表現在右下部分的寫法不同。我們認爲小楊莊封檢中的這個字應是“橘”字。
秦至西漢出土文獻所見“橘”字的寫法有兩種,一種是聲符“矞”下所從爲“冏”者,如:嶽麓秦簡叁96 秦封泥“橘官” 西漢封泥“嚴道橘園” 北大漢簡《蒼頡篇》16 北大漢簡《妄稽》76 北大漢簡《反淫》22 居延漢簡262.34+262.28B
另一種是聲符“矞”下所從之“冏”訛爲“容”形者:、、 、 里耶秦簡8-1664“矞(橘)” 里耶秦簡9-869A 虎溪山漢簡《計簿》152 馬王堆M3遣册180及木楬24
兩種寫法在秦至西漢早期均有使用。但暫未在西漢中期之後的出土文獻中見到後一種寫法者。
比對可知,小楊莊封檢中的這個字的殘存筆畫與上舉“橘”字的第一種寫法很接近。
此外,此封檢的上端還有一個比較濃的墨點,如下所示:
“●”在此爲題記標識符。因此,此封檢的釋文當作:●橘一笥。結合載體和文字内容來看,此封檢是説這件被封藏的笥内所盛之物爲橘子。此墓出有漆笥,多已殘,此封檢即是用於封緘其中的某件裝有橘子的漆笥。
用橘隨葬並特意用文字標識出來的,還可見於以下二墓。
一是長沙砂子塘西漢墓M1,其出土封檢25墨書“黄甘橘”,該墓的簡報認爲“墓中出有廣柑皮及核,黄甘橘當即指此”[4]。
二是長沙馬王堆西漢墓M3遣册180記“橘一笥”,同墓所出木楬24記“橘笥”[5]。
据古書記載,橘産於淮河以南地區。《説文·木部》:“橘,橘果,出江南。”《燕子春秋·内篇雜下》:“橘生淮南則爲橘,生于淮北則爲枳。”《吕氏春秋·本味》:“果之美者,……江浦之橘。”《史記·蘇秦列傳》:“楚必致橘柚之園。”《史記·貨殖列傳》:“蜀、漢、江陵千樹橘。”王褒《僮約》:“南安拾粟采橘。”
由於橘是南方特産,故位於關中的秦及西漢中央政府在南方地區設有橘官,主要負責貢橘的種植、採摘、上貢等事務。出土秦封泥中有“橘印”“橘官”“橘府”“橘監”,西漢封泥中有“嚴道橘丞”“嚴道橘園”等。《漢書·地理志》巴郡朐忍、魚復二縣設有橘官。里耶秦簡9-869A記有“橘園橘志:橘四百九十一,……”,這裏的“橘園”與封泥所見的“橘園”可能有別,或僅是指遷陵縣官府管理的種植橘樹的園圃。
砂子塘M1封檢25所記“黄甘橘”之“黄甘”疑爲一種橘的品名。《漢書·司馬相如傳〈上林賦〉》“於是乎盧橘夏孰,黄甘橙楱”,顔師古注引郭璞曰:“黄甘,橘屬而味精。”《三輔黄圖》卷三“甘泉宫·扶荔宫”記扶荔宫“龍眼、荔枝、檳榔、橄欖、千歲子、甘橘皆百餘本”。黄甘橘、甘橘可能是橘類中糖分足、口感佳的優良品種。
橘子除了鮮食之外,橘皮亦可資利用。居延漢簡262.34+262.28B記有“橘皮一斗,直□□”。砂子塘M1出有“數個篾簍,生薑、板栗、批杷、橘皮等共出兩擔多”[6]。橘皮的用途多樣,可入藥,也可調味,如《齊民要術》卷八“作魚醫法”用到“橘皮一合”。
揚州地處淮南,屬於橘樹的植種區,如嘉慶十五年刊《重修揚州府志》卷六十一《物産志》“果之屬”:“果有……橘柚、橙”。小楊莊M28封檢所記“●橘一笥”之橘,或許産自漢廣陵國本地。
小楊莊M28墓中出土的果核有梅子核、核桃殼、棗核等(據發掘簡報),又加上橘子爲季節性水果,綜合諸多綫索,或可推測此墓的下葬時間爲秋冬季節。
[1] 揚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江蘇揚州市小楊莊西漢墓葬M28的發掘》,《考古》2021年第4期
[2] 南昌漢代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編著:《金色海昏:漢代海昏侯國歷史與文化展》,文物出版社2020年,第218頁。
[3] “延年”上的“以”字,發掘簡報漏釋。
[4] 湖南省博物館:《長沙砂子塘西漢墓發掘簡報》,《文物》1963年第2期。
[5] 湖南省博物館、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長沙馬王堆二、三號漢墓.第1卷:田野考古發掘報告》,文物出版社2004年。關於此“橘”字的考釋,另參周世榮:《再談長沙馬王堆漢墓簡文——(檟)》,《茶葉通訊》1991年第2期;陳松長:《馬王堆簡帛文字編》,文物出版社2001年,第48頁;劉釗:《馬王堆漢墓簡帛文字考釋》,《語言學論叢》第28輯,商務印書館2003年,第88-89頁;何有祖:《馬王堆二、三號漢墓遣策釋文與注釋商榷》,簡帛研究網2004年12月19日;王貴元:《馬王堆三號漢墓竹簡遣策釋讀補正》,簡帛研究網2004年12月26日;裘錫圭主編:《長沙馬王堆漢墓簡帛集成.陸》,中華書局2014年,第243頁。
[6] 湖南省博物館:《長沙砂子塘西漢墓發掘簡報》,《文物》1963年第2期。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21年12月12日1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