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發布時間:2022-05-31 09:02:44 瀏覽次數:1400
- 讀《懸泉漢簡(貳)》札記(五)
-
(首發) 2022年5月6、13、20日下午,西北師範大學簡牘讀書班第七—九期讀簡活動研讀了《懸泉漢簡(貳)》[1]簡Ⅰ90DXT0210①:18+Ⅱ90DXT0112②:48—Ⅰ90DXT0210①:85。現就其中有所得者寫於此處,或有不當,祈請方家正之。
一 《懸泉漢簡(貳)》簡Ⅰ90DXT0210①:60+89釋文作:[2]
•凡用席百廿
白事記 良家子用案十
賈在 胡客食孰十二人用案十二
張賞 用大杯百六十二
用小杯百卅六A
屏塗一具 □□分丿 案九
屏塗〈星〉 杯十
□□索 葦
□□□□□□□□ □□B
該簡下殘,形制爲寬牘,正、背面皆書文字。依簡文內容,所記或與器物使用有關。簡背第一欄次行“屏”下之字整理者未釋,姚磊補作“塗”,認爲此當是“塗”的簡寫。按,此説或有不妥。該字圖版作,寫法與“塗”相異,如該簡背面第一欄首行“屏”下之“塗”,又如懸泉簡Ⅰ91DXT0309③:155“塗”、Ⅰ90DXT0114③:143“塗”皆可參。又,該簡背面第一欄首行已見有“屏塗”,其後若復記“屏塗”,難免有重複之嫌。
細審圖版,此字輪廓、筆畫與漢簡所見的“星”相近。銀雀山·壹804“星”、[3]懸泉簡Ⅰ90DXT0114③:54“星”、金關簡73EJT29:44“星”。另,辭例“屏星”亦見於史籍。《續漢書·輿服志》“皁蓋車條”注:
案本傳,舊典,傳車驂駕乘赤帷裳,唯郭賀爲荊州,敕去襜帷。《謝承書》曰:“孔恂字巨卿,新淦人。州別駕從事車前舊有屏星,如刺史車曲翳儀式。是時刺史行部,發去日晏,刺史怒,欲去別駕車屏星。恂諫曰:‘明使君傳車自發晚,而欲徹去屏星,毀國舊儀,此不可行。別駕可去,屏星不可省。’即投傳去。刺史追辭謝請,不肯還,于是遂不去屏星。”《説文》曰:“車當謂之屏星。”[4]
故此,Ⅰ90DXT0210①:60+89簡背第一欄次行“屏”下之字當可釋作“星”。二 《懸泉漢簡(貳)》簡Ⅰ90DXT0210①:60+89釋文作:
川中尉宣兼行相事,中尉丞喬兼行長史事
郡大守、諸侯相、關都尉府卒人、后長秋長喬
該簡爲木兩行,上殘,文字書寫工整,爲典型的漢隸。據簡文內容,所載當是一份詔書行下之辭的片斷。相似的文例如下列之簡:
正月庚子,丞相玄成下小府、車騎將軍、將軍、中二千石、二千石、郡太守、諸侯相,承書從事下當用者。/少史通、令史舜。0214①:129[5]
元始五年十二月辛酉朔戊寅,大司徒晏、大司空少傅豐下小府、大師大保、票騎將軍、少傅、輕車將軍、步兵□□、宗伯、監御史、使主兵、主艸、主客、護漕都尉、中二千石、九卿、真二千石、州牧、關二郡大守、諸侯相、關都尉《馬圈灣》1108A[6]
簡文言及“中尉宣兼行相事”,可知地名某“川”應是漢代某諸侯國之名。《漢書·百官公卿表》:“諸侯王,高帝初置,掌治其國。有太傅輔王,內史治國民,中尉掌武職,丞相統衆官,群卿大夫都官如漢朝。”[7]《漢官儀》:“王國置太傅、相、中尉各一人,秩二千石,以輔王。”[8]安作璋、熊鐡基《秦漢官制史稿》指出:“漢初王國自置中尉。景帝以後,爲漢中央代置。中間曾一度廢除,至成帝時復置。”[9]
據相關文獻,西漢時期諸侯國名“川”者分別爲甾川國(亦作菑川)、廣川國。關於甾川國,《漢書·地理志》載:“甾川國,故齊,文帝十六年別爲國。後並北海。”[10]對於甾川國的行政沿革,《漢書地理志匯釋》云:“菑川國武帝元朔二年以前領域頗大,元朔二年以後陸續分封二十一個王子侯國別屬北海等郡,宣帝時又削四縣,版圖方縮小的三縣之地。”[11]就其存續時間,自文帝十六年(前164)置國至新莽代漢(8年)國除,[12]前後共延續172年。
關於“廣川國”,《漢書·地理志》:“信都國,景帝二年爲廣川國,宣帝甘露三年復故。莽曰新博。”[13]對於其行政沿革,《中國行政區劃通史》有較詳細的梳理:
廣川郡(前165-前155)—廣川國(前155-前152)—信都郡(前152-前148)—廣川國(前148-前70)—信都郡(前70-前66)—廣川國(前66-前50)—信都郡(前50-前37)—信都國(前37-前23)—信都郡(前23-前5)—信都國(前5-8)[14]
可見,西漢“廣川”分別於前155-前152、前148—前70、前66—前50三次爲國,前165-前155爲郡,餘者則更名“信都”並復爲郡、國。
另,簡Ⅰ90DXT0210①:60+89所在探方0210一層簡有明確紀年者,計十八簡。其中,最早者簡Ⅰ90DXT0210①:20宣帝元康五年(即神爵元年,前61),最晚者簡Ⅰ90DXT0210①:61、Ⅰ90DXT0210①:49成帝綏和二年(前7),且以成帝建始居多(計七簡)。由此亦可知,若簡Ⅰ90DXT0210①:60+89的“某川”爲“廣川國”,則其紀年必在前66-前50範圍之內。
前揭指出,西漢“甾川國”自文帝十六年置國,一直延續至王莽代漢,期間未有中斷,此時間段完全涵蓋了探方0210一層之簡的紀年範圍。因此,我們認爲簡Ⅰ90DXT0210①:60+89所見之“某川”雖不排除爲“廣川國”,但其爲“甾川國”的可能性相對較大。
除此之外,簡Ⅰ90DXT0210①:60+89右行所記“后長秋”一詞不見於史籍。與之相近者,即皇后宮官“大長秋”。《漢書·百官公卿表》:“將行,秦官,景帝中六年更名大長秋。”顏師古注:“秋者收成之時,長者恒久之義,故以爲皇后官名。”[15]前文我們指出,此簡爲一份詔書行下之辭的片斷,且涉及諸侯王國。前揭所引《百官公卿表》指出,諸侯王國“群卿大夫都官如漢朝”。據之推測,簡文所見“后長秋”之“后”似是指王國之后,“后長秋”應即仿照皇后之官“大長秋”而設置,是負責王國之后相關事務的職官。簡文之所以寫作“后長秋”,當是爲了與“大長秋”有所區別,以顯示皇后與王國之后的不同。
附記:西北師範大學簡牘讀書班由西北師範大學簡牘研究院主辦,第七、八、九期主要參與者有首都師範大學袁雅潔博士,蘭州城市學院朱贇斌、劉小剛及西北師範大學李迎春、陶興華、洪帥、楊芳、張之佐、魏振龍、張倩雲九位老師和七十餘名歷史系、中文系、絲綢之路文明基礎學科拔尖學生培養基地學生。關於校讀意見,主要由李迎春、魏振龍等提出。本文執筆:魏振龍。
[1] 甘肅簡牘博物館等編:《懸泉漢簡(貳)》,中西書局2020年。
[2] 該簡由謝明宏綴合,釋文從姚磊。參謝明宏《〈懸泉漢簡(贰)〉綴合(十三)》,簡帛網2021年12月5日,http://www.bsm.org.cn/?hanjian/8524.html;姚磊《讀〈懸泉漢簡〉札記(二十五)》,簡帛網2022年5月16日,http://www.bsm.org.cn/?hanjian/8701.html。
[3] 李洪財:《漢簡草字整理與研究》,吉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4年,第298頁。
[4] 司馬彪:《續漢書》卷一一九《輿服志上》,中華書局1965年,第3648頁。
[5] 胡平生、張德芳《敦煌懸泉漢簡釋粹》,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3頁。
[6] 張德芳著:《敦煌馬圈灣漢簡集釋》,甘肅文化出版社2013年,第650頁。
[7] 班固:《漢書》卷一九上《百官公卿表上》,中華書局1962年,第741頁。
[8] 孫星衍等輯,周天游點校:《漢官六種》,中華書局1990年,第48頁。
[9] 安作璋、熊鐡基:《秦漢官制史稿》,齊魯書社2007年,第741頁。
[10] 班固:《漢書》卷二八下《地理志下》,中華書局1962年,第1634頁。
[11] 周振鶴:《漢書地理志匯釋》(增訂本),鳳凰出版社2021年,第1132頁。
[12] 周振鶴主編,周振鶴、李曉傑、張莉著:《中國行政區劃通史(秦漢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7年,第326頁。按,胡建軍認爲甾川國除於王莽始建國二年(10年),共延续 174 年,歷八世九王。此從《中國行政區劃通史》。參胡建軍《西漢淄川國諸王世係及事迹考》,《山東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6期。
[13] 班固:《漢書》卷二八下《地理志下》,中華書局1962年,第1633頁。
[14] 周振鶴主編,周振鶴、李曉傑、張莉著:《中國行政區劃通史(秦漢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7年,第 395頁。
[15] 班固:《漢書》卷一九上《百官公卿表上》,中華書局1962年,第734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22年5月30日2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