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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回醫簡》讀札(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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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發)一 《脈書·下經》“變痹”條釋文作:
• 變(攣)痹。末□詘(屈)收,辟(臂)不人(仁)者,筋且(疽);至革昔(錯)蚤(爪)枯,陽脈脩不爲。淫<涅>痹,=(-燖燖)堇=(堇堇),穜(腫)而難發,(-燖)六〇而不者,血且(疽);至流脈傷屚(漏),不治。周痹,脩=(儵儵)無常處,養(癢)而不可騷(搔)者,氣且(疽);至蹷逆,根六一漬末穜(腫),則不治。六二[1]
今按:“末”下一字圖版作,從殘筆看或爲“善”字,可參簡九一的“善”。
“堇堇”,整理者疑讀爲“艱艱”。我們認爲“堇堇”當讀爲“煗煗”或“煖煖”(暖暖)。从“堇”、“耎”、“爰”得聲的字,並可通。古煖、熯通用。《淮南子·墜形訓》:“煖濕。”高誘注:“煖,一讀熯。”古腝、臡通用。《說文》:“臡,腝或从臡。”《儀禮·公食大夫禮》:“昌本南麋臡。”《經典釋文》:“臡,《字林》作腝。”
我們之所以將堇堇”讀爲“煗煗”或“煖煖”(暖暖),是因爲其前接的疊音詞“燖燖”。簡十七整理者注:,據陳劍所釋,同“”,讀爲“燖”,《玉篇》:“本作燂。”[2]《說文》:“燂,火熱也。”由於“燂燂堇堇”是緊密相連的疊音詞,故頗疑“堇”所記的本字當與“燂”義近。燂,《廣雅》:“煗也。”[3]“堇”讀爲“煗”,即可與“燖”(燂)義近。
“燂燂煗煗”,當AABB式疊音詞,表火熱貌,形容患者身熱如湯煮火烤。其結構類似《內經》的“渾渾焞焞”,錢超塵先生認爲這一類疊音詞:“把兩個字重疊起來使用,不是要表示與單個字意義不同的內容,而是要加強、強調、突出這個單字的意義,因此這類疊音詞不應該看成單純詞,而應該視爲合成詞……故知‘渾渾’與‘焞焞’皆與‘渾’‘焞’的詞義有關,與僅表讀音的疊音詞不同。”[4]因此,我們認爲“堇”當讀爲“煗”(煖),與所表的“燖”(燂)義近。“燂燂”與“煗煗”均表示身熱,合成是爲了強調詞義。
脩脩,整理者讀爲“儵儵”(倏倏),取其忽然、疾走義。我們認爲“脩”或爲“循”的誤字。簡六一的“脩”字作,簡二二六“循”字作,字形接近。《北海相景君碑》的“脩”字作,《金石文字辨異校釋》引《隸釋》云:“循、脩二字,隸法只爭一畫,書碑者好奇,所以从省借用。”[5]古籍“循”、“脩”二字往往互用,非字之通,乃形之偽。《易·系辭下》:“德之脩也。”《經典釋文》:“脩,馬作循。”《文選·離騷經》:“脩繩墨而不頗。”舊校:“五臣作循。”《讀書雜志·史記第六·平津侯主父列傳》:“秦不幸是風而脩其故俗。”王念孫按:“‘脩’亦當依《漢書》作‘循’。”[6]醫書中也有“循”、“脩”相誤的例子,《太素·刺法》:“右手之。”《新校正》按:“‘’爲‘循’俗字。蕭本作‘右手修之’,‘修’字誤。”[7]
脩脩,讀爲“循循”,在醫書中可以找到與簡文相近的病況。試看《素問·離合真邪論》的一段內容:
夫邪之入於脈也,寒則血凝泣,暑則氣淖澤,虛邪因而入客,亦如經水之得風也,經之動脈,其至也亦時隴起,其行於脈中循循然,其至寸口中手也,時大時小,大則邪至,小則平,其行無常處,在陰與陽,不可爲度,從而察之,三部九候,卒然逢之,早遏其路。[8]
此段描述了邪入脈的行走路徑,剛開始“循循然”,至寸口時“行無常處”。王冰注:“循循然,順動貌。言隨順經脈之動息,因循呼吸之往來,但形狀或異耳。”這與簡文“脩<循>=(循循)無常處”頗爲近似。釋文可以訂作:
• 變(攣)痹。末善詘(屈)收,辟(臂)不人(仁)者,筋且(疽);至革昔(錯)蚤(爪)枯,陽脈脩不爲。淫<涅>痹,=(-燖燖)堇=(堇堇-煗煗),穜(腫)而難發,(-燖)六〇而不者,血且(疽);至流脈傷屚(漏),不治。周痹,脩<循>=(循循)無常處,養(癢)而不可騷(搔)者,氣且(疽);至蹷逆,根六一漬末穜(腫),則不治。六二二 《脈書·下經》“喉痹”條釋文作:
• 喉痹。始發,應(膺)㴔=(潝潝),如被露衣,息短,氣=(喝喝),肩言之疾也,手辟(臂)用過度,發肩北(背)〼六四 唾血而星(腥),狀唊=(唊唊),居則好伏;至其廔音而斯(),不治。六五
今按:整理者注“㴔㴔,即潝潝,喘促急迫之狀。”我們認爲“㴔㴔”讀爲“翕翕”即可。醫書中,“翕翕”多形容發熱,如同“洒洒”多描述寒冷。《傷寒論·辨太陽病脈證並治法》:“嗇嗇惡寒,淅淅惡風,翕翕發熱,鼻鳴乾嘔者,桂枝湯主之。”成無己注:“翕翕者,熇熇然而熱也,若合羽所覆,言熱在表也。”[9]成氏又在《傷寒明理論·發熱》中說:“所謂翕翕發熱者,謂若合羽所覆,明其熱在外也,故與桂枝湯發汗以散之。”[10]《傷寒恒論》云:“嗇嗇、淅淅、翕翕,是形容病有難開、難闔、難解之狀。”[11]諸家所言的“合羽所覆”,與簡文的“如被露衣”(此處應當指濕衣)當可相參,都是形容外熱難散的束縛感。《甲乙經·五臟傳病發寒熱》:“喉中鳴,翕翕寒熱。”[12]可證“喉鳴”與“寒熱”可並證出現,但屬於完全不同的兩種病徵。釋文可訂作:
• 喉痹。始發,應(膺)㴔=(翕翕),如被露衣,息短,氣=(喝喝),肩言之疾也,手辟(臂)用過度,發肩北(背)〼六四唾血而星(腥),狀唊=(唊唊),居則好伏;至其廔音而斯(),不治。六五三 《脈書·下經》簡二二七釋文作:
指畀(痹),頰痛,鑡(鍤)鎋,善笑,善循面〼二二七
今按:整理者注“鑡,同鍤。”我們認爲“鑡”當讀爲“齒”,“鎋”當通作“宣”。“鑡鎋”即“齒宣”,義同醫書中的“牙宣”,指牙齦出血萎縮導致牙根宣露的疾病。古藼(憲,从害省聲)、萱通用。《詩·衛風·伯兮》:“焉得諼草。”《說文》“藼”引作:“安得藼草。蕿,或从煖。萱,或从宣。”《集韻·元韻》:“藼,通作諼。”《爾雅·釋訓》:“萲,忘也。”郝懿行《義疏》:“萲者,蕿字之省。《說文》作藼,或作蕿,又作萱。”[13]牙宣,醫書多見。《博濟方》:“治小兒牙宣常有鮮血不止牙齦臭爛者。”《仁齋直指附遺方論》有“牙宣出血方”。《太平聖惠方》:“治牙齒宣露挺出。”
我們曾指出《犮理》簡六的的“齒脡”即醫書所見的“齒挺候”,[14]《諸病源候論校注》丁光迪先生有按語:“齒挺候,後世稱爲牙宣,其證以齦肉萎縮,牙根宣露挺出,牙齒鬆動,經常滲出血液或膿液爲特徵,古本候及上文之齒間出血候、齒候、齒動搖候等,均有密切關聯。不過在具體症狀上有別而已。”[15]釋文可以訂作:
指畀(痹),頰痛,鑡(齒)鎋(宣),善笑,善循面〼二二七[1] 天回醫簡整理組編:《天回醫簡》(下册),文物出版社2022年11月,第27頁。
[2] 同1,第22頁。
[3] (清)王念孫撰 張靖偉等校點:《廣雅疏證》,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第419頁。
[4] 錢超塵著:《內經語言研究》,人民衛生出版社1990年,第195-196頁。
[5] (清)邢澍著;時建國校釋:《金石文字辨異校釋》,甘肅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218頁。
[6] (清)王念孫撰,虞萬里主編,徐煒君等點校:《讀書雜志》(一),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第398頁。
[7] 錢超塵、李云校正:《黃帝內經太素新校正》,學苑出版社2006年,第428頁。
[8] 郭靄春主編:《黃帝內經素問校注》,人民衛生出版社2013年,第268-269頁。
[9] (金)成無己著 田思勝等校注:《注解傷寒論》,中國醫藥科技出版社2011年,第47頁。
[10] (金)成無己著:《傷寒明理論》,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07年,第1頁。
[11] (清)鄭欽安著 陶春暉校注:《傷寒恒論》,中國醫藥科技出版社2014年,第212頁。
[12] 張燦玾、徐國仟主編:《鍼灸甲乙經校注》,人民衛生出版社2014年,第1053頁。
[13] (清)郝懿行撰 王其和、吳慶峰、張金霞點校:《爾雅義疏》,中華書局2017年,第440頁。
[14] 見拙文:《<天回醫簡>讀札(三十五)》,武漢大學簡帛網2023年8月18日,http://www.bsm.org.cn/?hanjian/9153.html。
[15] 丁光迪主編:《諸病源候論校注》,人民衛生出版社2013年,第550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23年12月22日11: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