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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懸泉漢簡(叁)》札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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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發) 2024年春季學期以來,西北師範大學簡牘讀書班持續開展系列讀簡活動,截止目前已舉辦五十二期,研讀内容以《懸泉漢簡(叁)》爲主。[1]現就讀簡活動期間有所得者記於此處,或有不當,祈請方家正之。
一 《懸泉漢簡(叁)》簡Ⅱ90DXT0114②:192釋文作:
一斗苛三合,皆故完。
該簡完整,字迹清晰。據簡文内容,此簡性質當是器物類簿書。簡文“一斗苛三合”,似是指某種容量爲一斗的器物,然“苛”究竟是指何種器物,不甚明晰。細審圖版,整理者釋作“苛”之字作,下部從“可”無異,但上部所從並非“艹”形,或是“竹”形,當改釋爲“笥”。“笥”,《説文》:“飯及衣之器也。”笥是漢代常用的貯物之器,多以竹製,外形像帶蓋的扁箱子。[2]“一斗笥”,當是指容量爲一斗的“笥”,與之相關的辭例還見於以下懸泉漢簡:
大杯卅 小槃□ □□
小杯卅 大槃三□□ 陳□
□槐枓各二 三斗笥一 屠□□
□十三枚□ 箸十五隻 □□ 霍□□□□□
張□Ⅰ90DXT0114①:116B
□三斗笥五合,直百七十 □Ⅱ90DXT0111①:124
懸泉及西北漢簡所見“苛”“笥”二字,因字形相近故而容易混淆。對於此二字的區別,張俊民先生指出:“將‘笥’與的兩種圖版放在一處,進行比對就會發現‘苛’字的‘可’比較凸顯,而‘笥’則重在‘司’部首筆。兩者筆勢的區別是一筆還是兩筆的问题。”[3]所説允當。二 《懸泉漢簡(叁)》簡Ⅱ90DXT0114③:11釋文作:
廣大里大夫王譚年卌九,宗室,二年正月宜禾尉丞舍人。
該簡完整,據簡文内容,當是名籍類簡。“宗室”二字筆迹、墨色與其它簡文均不同,當是另書,應是對“王譚”身份的標注。頗值得注意的是,此簡並無明確紀年,但記“王譚”的身份爲“宗室”,似與王莽有關。《漢書·王莽傳》始建國元年(9年)詔書:“姚、嬀、陳、田、王氏凡五姓者,皆黃、虞苗裔,予之同族也。《書》不云乎?‘惇序九族’。其令天下上此五姓名籍於秩宗,皆以爲宗室。世世復,無有所與。其元城王氏,勿令相嫁娶,以別族理親焉。”[4]簡Ⅱ90DXT0114③:11所記,應是對王莽此詔書的反映。另,1990年所發掘之懸泉置遺址Ⅱ區探方0114三層共計出簡611枚,可明確判斷爲新莽簡者凡19見,佔比相對較大,亦可爲簡Ⅱ90DXT0114③:11是新莽簡之旁證。
又,此簡記寫“王譚”的年齡時仍作“卌九”而非“亖十九”,可知該簡爲新莽早期簡。饒宗頤、李均明先生《新莽簡輯證》指出:“至遲在始建國四年時,‘四’已寫作‘亖’”,“‘亖十’的寫法當在‘四’寫作‘亖’時才出現。”[5]趙寵亮先生則據新刊金關、地灣等西北漢簡進一步指出,至晚在始建國二年(10年)十一月時詔書中已出現“亖”代替“四”的現象,至遲在始建國三年(11年)四月時邊地公文書簡中“四”已寫作“亖”。[6]簡Ⅱ90DXT0114③:11又記“王譚”於二年正月爲宜禾尉丞舍人,結合以上討論,此處的“二年”當是始建國二年。考慮到該簡爲名籍類文書,則可進一步推知其紀年範圍應在始建國二年正月至始建國三年四月期間。三 《懸泉漢簡(叁)》簡Ⅱ90DXT0114③:212釋文作:
□吏士敦煌乘傳馬,畜埶不能至長安,又無
此簡上端、右側皆殘,右側似可見墨迹殘留。據簡文內容,所記或是與官吏在敦煌乘用傳馬至長安有關,然“□吏士敦煌乘傳馬”一句殊難通解。細審圖版,整理者釋作“士”之字作,上部仍有殘存筆畫,釋“士”不妥,或應改作“至”。同簡(至)及居延新簡EPF16:5(至)、肩水金關漢簡73EJT24:790(至)皆可參看。此外,辭例“至敦煌”習見於懸泉漢簡,如下所列:
……
見毋異也,毋異也,當以□月七日至敦煌Ⅰ90DXT0112③:54
二月廿日至敦煌,見錢六
□ □Ⅰ90DXT0116S:36
簡Ⅱ90DXT0114③:212“士”改釋爲“至”,“□吏至敦煌乘傳馬”一語便可通讀,即謂某吏到達敦煌後乘用傳馬。
其後一句“畜埶不能至長安”,其中的“埶”或應讀爲“勢”。段玉裁《説文解字注·丮部》:“《説文》無勢字,葢古用埶爲之。”[7]《荀子·解蔽》:“申子蔽於而不知知。”楊倞注:“其说但賢得權埶,以刑法馭下,而不知權埶待才智然後治。”[8]“畜埶(勢)”,意即馬匹等牲畜的體力或耐力,此處則是指傳馬的體力或耐力不足以達到長安。
附記:西北師範大學簡牘讀書班由西北師範大學簡牘研究院、歷史文化學院主辦,主要參與者有西北師範大學李迎春、楊同軍、魏振龍、袁雅潔、孫寧、高曉軍老師及碩、博士生30餘人。本文執筆:魏振龍、王聖桐。
[1] 甘肅簡牘博物館等編:《懸泉漢簡(叁)》,中西書局2023年。
[2] 孫機:《漢代物質文化資料圖説(增訂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395頁。
[3] 張俊民:《〈懸泉漢簡(肆)〉釋文獻疑(四)》,簡帛網2024年11月11日,http://www.bsm.org.cn/?hanjian/9520.html。
[4] 《漢書》卷九九中《王莽傳中》,中華書局1962年,第4106頁。
[5] 饒宗頤、李均明著:《新莽簡輯證》,新文豐出版公司1995年,第105、110頁。
[6] 趙寵亮:《新莽簡牘所見數字特殊寫法起始時間補議》,《簡牘學研究》第十二輯,甘肅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59-69頁。
[7] 段玉裁撰:《説文解字注》,中華書局2013年,第114頁。
[8] 王先謙撰,沈嘯寰、王星賢點校:《荀子集解》,中華書局1988年,第392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為2024年11月14日0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