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泉漢簡Ⅱ90DXT0213②:92+Ⅱ90DXT0115④:36和Ⅱ90DXT0214②:240都出現了“馬酒”一詞，即：
　　〼□謹道玉門都尉病，偷矣。前君孟言：欲遣吏□〼
　　〼  □□□□□□問病，持馬酒五斗，安在敦煌，吏之玉門〼
　　〼              □吏之玉門，問都尉病，□君孟遣〼（A）
　　〼□□〼
　　〼縣泉〼
　　〼□□〼（B）
　　　　　　　　　　　　　Ⅱ90DXT0213②:92+Ⅱ90DXT0115④:36[1]
　　效谷長合檄，馬行，誰使行之，行迎馬□〼（A）
　　洛馬酒，檄急以何馬行之〼（B）
　　　　　　　　　　　　　Ⅱ90DXT0214②:240[2]
　　Ⅱ90DXT0213②:92+Ⅱ90DXT0115④:36爲一封私人書信。信中載道，玉門都尉生病，君孟遣吏持五斗馬酒前去問病。Ⅱ90DXT0214②:240的內容與行書有關，由於簡牘殘破，具體內容難以進一步推測，但簡文也出現了“馬酒”。筆者認爲這兩處的“馬酒”即是今日中國蒙古、哈薩克、柯爾克孜等少數民族的傳統飲品——馬奶酒。
　　《中國大百科全書》載馬奶酒製作時，是“將新鮮馬奶灌進皮囊，不停地搖動一段時間，放入酒酵母，置於保溫處。數日後乳脂分離，發酵成酒，成爲半透明狀液體時即可飲用。”[3]此種製作工藝在《漢書》已有記載。《漢書·百官公卿表》：“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馬爲挏馬”下條，顏師古引應劭注曰“主乳馬，取其汁挏治之，味酢可飮，因以名官也。”又引如淳注曰：“主乳馬，以韋革爲夾兜，受數斗，盛馬乳，挏取其上肥，因名曰挏馬。”[4]再有，《漢書·禮樂志》：“師學百四十二人，其七十二人給大官挏馬酒”下條顏師古又引李奇注曰：“以馬乳爲酒，撞挏乃成也。”顏師古曰：“挏音動。馬酪味如酒，而飮之亦可醉，故呼馬酒也。”[5]
　　從應劭、如淳、李奇的注可知“挏馬酒”的原料爲馬乳，也就是馬奶。其製作時要把裝爲韋革製成的夾兜之中打擊，這與現代馬奶灌入皮囊之中搖晃的手法相一致。唯一不同的是古人沒有人造酵母，故而馬乳可能自然發酵而成，也就是顏師古所說“馬酪味如酒”。在懸泉漢簡中恰巧出現了“馬乳”的記載，即：
　　馬一匹，譚田渠中馬乳。譚往謂常曰：馬乳錢渠中爲。常曰：馬自乳　　Ⅰ90DXT0114①:14[6]
　　Ⅰ90DXT0114①:14中出現了“馬乳”與“馬乳錢”。說明敦煌郡的百姓不僅養馬採集馬乳，還把馬乳用於市場交易。這應該和該地區發達的畜牧業分不開。[7]而“馬乳”“馬乳錢”簡文的發現，進一步證明敦煌地區有充足的製作馬酒的原材料。
　　最後，回到Ⅱ90DXT0213②:92+Ⅱ90DXT0115④:36中君孟遣吏持馬酒問病的事件中。酒能治病在秦漢簡牘中也多有記載。如：
　　（1）令金傷毋痛，取薺孰（熟）乾實，（熬）令焦黑，冶一；（朮）根去皮，冶二，凡二物並和，取三/25指最（撮）到節一，醇酒盈一衷桮（杯），入藥中，挠飲。不者，酒半桮（杯）。（後略）/26[8]
　　（2）【脈】者：取野獸肉食者五物之毛等，燔冶，合撓□，诲（毎）旦【先】食，取三【指大撮】三，以温酒一杯和，饮之。（後略）/237[9]
　　（3）病暴心痛灼灼者，治之，析蓂實，治，二；枯橿（薑）、菌Ⅰ桂，冶，各一。凡三物并和，取三指最（撮）到節二，温醇酒 Ⅰ8-1221[10]
　　（1）和（2）是馬王堆《五十二病方》中的藥方。（1）是治金創外傷，（2）是治脉痔，二者皆是外科疾病，且均用酒和藥飲用。（3）是里耶秦簡所見治療心痛的藥方，也是以酒和藥飲用。此外，西北漢簡亦見以酒入藥的藥方，即：
　　一分，栝樓四分，麥丈句、厚付各三分，皆合和，以方寸匕取藥一，置杯酒中，飲之。出矢鍭　　EPT56:228[11]
EPT：56:228出土於甲渠候官治所，具體治療何病已難以知曉，但藥方中要求把“栝樓”等藥物按照一定比例調和好後，取一定量與酒共服。
　　通過以上的幾個藥方可以發現，從秦到西漢，從內地到邊郡，普遍存在著以酒入藥的醫方。所以在Ⅱ90DXT0213②:92+Ⅱ90DXT0115④:36中，君孟得知玉門都尉生病之後，特地遣人持馬酒慰問，這符合當時社會以酒入藥的風氣。且《中國大百科全書》也載到馬奶酒“性溫，能驅寒、舒筋、活血、健胃、強骨。傳統蒙古族醫學用它治療高血壓、糖尿病、腸胃病等，並逐漸形成馬奶酒飲療法。”[12]進一步證明君孟持馬酒慰問病人的良苦用心，也進一步展現出了敦煌郡又著發達養馬業，與釀酒手藝。
　　 

[1] 甘肅簡牘博物館、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西北師範大學簡讀研究院、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懸泉漢簡（肆）》，上海：中西書局，2024年，第438頁。
[2] 甘肅簡牘博物館、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西北師範大學簡讀研究院、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懸泉漢簡（肆）》，第604頁。
[3] 高文德、李列：《馬奶酒》，載《中國大百科全書》第三版網絡版（https://www.zgbk.com/ecph/words?SiteID=1&ID=83872&Type=bkzyb&SubID=59164），2024年10月1日。
[4] （漢）班固：《漢書》卷十九上《百官公卿表》，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標點本，第729-730頁。  
[5] （漢）班固：《漢書》卷二二《禮樂志》，第1074-1075頁。
[6] 甘肅簡牘博物館、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西北師範大學簡讀研究院、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懸泉漢簡（壹）》，上海：中西書局，2019年，第482頁。
[7] 敦煌地區牲畜生產與銷售的研究。可參見郑柄林、张静怡：《西汉敦煌郡畜牧业产品的生产与销售——以敦煌出土简牍文献为中心》，刘进宝主编：《丝路文明》第7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2年，第17-24页。
[8] ⻢王堆汉墓帛书整理小组编：《五十二病方》，北京：文物出版社，1979年，第34-35頁。
[9] ⻢王堆汉墓帛书整理小组编：《五十二病方》，第85頁。
[10] 陳偉主編：《里耶秦簡校釋（第一卷）》，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293頁。
[11] 張德芳主編、馬智全著：《居延新簡集釋（四）》，蘭州：甘肅文化出版社，2016年，第221頁。
[12] 高文德、李列：《馬奶酒》，載《中國大百科全書》第三版網絡版（https://www.zgbk.com/ecph/words?SiteID=1&ID=83872&Type=bkzyb&SubID=59164），2024年10月1日。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為2024年11月16日10：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