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發布時間:2019-04-02 08:04:17 瀏覽次數:63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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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大學中文系、出土文獻與中國古代文明研究協同創新中心)
(首發)
睡虎地秦墓竹簡《秦律十八種》中有如下一段律文:
不攻閒車,車空失,大車軲〈軸〉?(盭);及不芥(介)車,車蕃(藩)蓋强折列(裂),其主車牛者及吏、官長皆有辠(罪)。(簡126—127)[1]
空失,整理者注:“疑讀為控跌,意為傾覆。”[2]今按,此說恐不可從。從語法上看,“車空失”“車軲〈軸〉?(盭)”和“車蕃(藩)蓋强折列(裂)”的語法結構是一致的,都是主謂結構,“車空”“車軲〈軸〉”“車蕃(藩)蓋”是主語,“失”“?(盭)”“强折列(裂)”為謂語,“車”後的“空”與“軲〈軸〉”“蕃(藩)蓋”一樣都屬於車的零部件。故“空”必然不讀為控。陳偉先生曾聯繫睡虎地秦墓竹簡《秦律十八種》“為鐵攻,以攻公大車”(簡129)和“一脂、攻閒大車一兩(輛),用膠一兩、脂二錘。攻閒其扁解,以數分膠以之。為車不勞,稱議脂之”(簡130)的材料,把“不攻閒車”讀作“不釭鐧車”,“釭鐧”是動詞用法,即安裝釭、鐧。[3]彭浩先生看過陳文後則認為:“從考古發現看,釭、鐧都是鐵質。簡文是否指這兩種或更多的鐵質部件?如此,還是讀‘攻’較合文意。……古代的車軸是固定在伏兔上。鐗是車軸與車轂銜接處的鐵件,車輪轉動時,會與車轂相摩,需加油脂作潤滑。因釭、鐧相接,同時可得到潤滑。所以還是讀‘攻’較好。可避免把‘釭、鐗’合爲一詞,也不必改作動詞。”(見上揭陳文補記)案嶽麓簡亦有“攻閒”,文云“牛飢,車不攻閒”(《嶽麓書院藏秦簡(壹)·為吏治官及黔首》21貳)、“令徒善攻閒車”(《嶽麓書院藏秦簡(肆)》249)。“攻閒”可能未必如陳偉先生破讀。不過,陳先生提到的“釭”倒很可能就是“車空失”之“空”。{空}和{釭}是音近義通的同源詞,[4]相通沒有問題。意義上,“釭”(《説文·金部》:“釭,車轂中鐵也。从金,工聲。”)屬於車的零部件,恰好滿足“空”所在的語義場。故從音義兩方面看,“空”用為{釭}當比較可靠。至於“失”恐怕也不應該讀為“跌”而當讀為“逸”[5]。秦簡牘“失”有讀為“逸”者,如:
射虎車二乘為曹。虎未越泛(覂)蘚(柵)[6],從之,虎環(還),貲一甲。虎失(逸),不得,車貲一甲。虎欲犯,徒出射之,弗得,貲一甲。·豹旞(遂),不得,貲一盾。(《睡虎地秦墓竹簡·秦律雜抄》25—26)
“車空(釭)失(逸)”即釭從車轂中鬆動逸出(或者丟失)。釭是圓柱狀物體,圓柱外壁貼著木質的轂,內壁與鐵質的鐗相接觸。鐗亦是圓柱狀物體,圓柱外壁與釭接觸,內壁包裹著車軸兩端以插入轂內。所以,釭是為了保護轂而鐗是為了保護軸,它們終極目的是為了避免轂和軸直接接觸而磨損過快。因此既要用膠將釭緊緊粘在轂內,又要用脂潤滑它與鐗的接觸面,使得車軸轉動利索。
附記:本文是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戰國文字詁林及數據庫建設”(項目編號:17ZDA300)、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秦至西漢簡帛文獻中字形與音義關係研究”(批準號:13BYY104)和2017年出土文獻與中國古代文明研究協同創新中心博士創新資助項目“秦簡牘字詞關係研究”(項目編號:CTWX2017BS029)的部分成果。
小文蒙陳師斯鵬先生審閱校正,謹致謝忱!
[1] 釋文參陳偉主編:《秦簡牘合集.釋文注釋修訂本(壹)》,武漢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110頁。
[2] 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編:《睡虎地秦墓竹簡》(釋文注釋),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49頁。
[3] 陳偉:《雲夢睡虎地秦律“攻間”試説》,簡帛網2010年8月30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1288。
[4] 看王力:《同源字典》(《王力全集》第十三卷),中華書局,2014年,第396—397頁。
[5] 陳斯鵬師在審閱拙文後指出“失”可不讀破,指丟失。
[6] “虎未越泛(覂)蘚(柵)”看陳偉武:《睡虎地秦簡覈詁》,載氏著:《愈愚齋磨牙集:古文字與漢語史研究叢稿》,中西書局,2014年,第151—152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19年4月1日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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