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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華七《越公其事》簡21“彖(从門)”字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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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中教育大學) (首發)
清華〈越公其事〉簡21或見一从門之疑例,其形為:
(清華〈越公其事〉簡21,△)
其辭例為「孤用委命重臣,△冒兵刃,匍匐就君,聽命於門。」【簡21】
原釋文將「△」字隸作「」,並引《玉篇》釋云「門也」,原釋文另提及甲骨文所見从門从重豕之類例;[1]趙嘉仁先生疑「△」字乃「蒙」字異體,與《玉篇》訓門之「」字為同形異字,並以為其當从門得聲,讀為冒,訓作頂著、冒著;[2]難言先生疑「△」字或有釋為「突」字異體可能;[3]悅園先生將「△」字釋為「門」與「豕」之組合,並將其讀為「逐」,即「逐冒兵刃」,表「冒著兵刃追逐」之意;[4]易泉先生釋「△」字為「从門从豕,以豕為聲,可讀作蹈」,訓作踐踏;[5]王寧先生疑簡文所从豕,或即「豩」之省寫,並將其讀為「奮」或「敯」;[6]黔之菜先生根據古文字偏旁單複無別之理,以為「△」字當从豩得聲,讀為「坌」,而將簡文所謂「坌冒兵刃」,釋為「觸犯兵刃、觸犯荊棘之義」;[7]潘灯先生在黔之菜先生之論證基礎上,進一步以為「坌冒」即「蚡冒」,即楚厲王熊眴;[8]水之甘先生則補證後世字書有从門从豳者,而《汗簡》所見从二豕者,亦可讀為「邠」,其後又補云「从門从豩,二者都可以是聲,不過這是戰國文字,說文已認为豳从豩声,至於甲骨上的可能並不是一個字」;[9]心包先生對此字是否从豳,或猶存疑;[10]蕭旭先生釋「△」字从,讀為「馳」。[11]可知此字釋讀眾說紛紜,諸家各擅勝場,驟難斷其優劣,惟此中仍有部分可復作補釋或再議者,例如:是否从門得聲、「蒙」或「突」似仍缺字形演變證據、仍須補證更多傳世文獻語例以通讀簡文辭例等,其中,黔之菜先生將「兵刃」解作「荊棘」,而蕭旭先生釋「」讀「馳」之說,皆有一定之啟發性,因此,今試擬在此基礎上,提出另一釋讀之可能方向,謹供學界作參考。
此字學者多據原釋文所隸定之「」字進行考證,或以為「△」字當从門得聲,抑或認為其應以「豕」或「豩」為聲符,然而,原釋文所引殷商甲骨文「」字本為待考字,倘據此立說,恐猶有可商,此如上述水之甘先生已有所存疑,再者,傳世文獻「」字之音讀,如《玉篇》所云,知「△」字顯然是从豕得聲,[12]因此,此字之釋讀,恐仍須從其所从之「豕」形著手。
實則「△」字所从豕,恐非「豕」,疑是「彖」,蕭旭先生釋形之說近是矣。關於「彖」或「」字,學界曾有不少討論,如孟蓬生先生即以為舊釋為「」諸例,其从豕之形可分化為「豕」、「彖」二形,並另造《說文》所載讀若「弛」之「」字,且在相關辭例中,更可讀為「施」,[13]而陳劍先生在其討論「彖」字之專文中,亦曾提及幾項值得重視之論點,即「在六國文字中,『墬』字所从的『彖』都省作了『豕』。……與此相類,『』字中的『彖』也省作『豕』,就跟『逐』字相混了……相類的『豕』或作『彖』形導致有關字形相混之情況又如……」與「『△(金文「彖」)』字應當與本从『它』聲的『地』和『施』讀音相近」等,[14]據二位先生之看法,可證「△」字倘釋為「豕」或「彖」,皆有其可能性,即以楚簡从豕之例而言,其字形異化甚鉅,倘若以「豕」頭下之寫法為區分標準,則大概可分為兩類:
一、「豕」頭下未見橫筆者,例如:
(包山簡211)
(上博〈仲弓〉簡3)
二、「豕」頭下或見橫筆者,例如:
(天星觀卜筮簡)
(包山簡266)
(望山簡1.14)
可知「△」字所从疑為「豕」或「彖」之字形,似乎較近於第二類形構,且有緟複一至二筆之情形,頗疑此乃甲金文「彖」字較「豕」多一橫筆或繩索之孑遺,例如:
(西周:史牆盤「彖」,《集成》10175)
(西周:彔伯簋蓋「彖」,《集成》04302)
(西周:函皇父鼎「豕」,《集成》02745)
故「△」字或可釋从彖,若然,則簡文「△」字似可改隸作「」,从彖得聲,而據陳劍先生對从彖諸例音讀所作之界定,即上述所云「『△(金文「彖」)』字應當與本从『它』聲的『地』和『施』讀音相近」,則疑簡文此例應可讀為「馳」,「馳」字上古音屬定母歌部,與「彖」、「它」、「地」、「施」與「弛」等字,俱韻近可通,[15]而「馳」字在此可訓作「車馬疾行」,即《說文》釋「馳」所云「大驅也」,故簡文所謂「馳冒」,或猶《史記‧秦本紀》中所云「於是岐下食善馬者三百人馳冒晉軍,晉軍解圍,遂脫繆公而反生得晉君」,「馳冒」在此可解作「車馬疾行衝擊」之意,倘置於此簡中,並依據黔之菜先生將「兵刃」或解作「荊棘」之說,則簡文「馳冒兵刃」或可引申作「疾速力克兵刃或荊棘」之意,甚至可呼應下文「匍匐就君」語,殆其所謂「匍匐」,即訓作「急遽、盡力」,其猶《詩經·邶風·谷風》所云「凡民有喪,匍匐救之。」也。
[1] 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柒)》(上海:中西書局,2017年4月第一版),頁122、125。
[2] 趙嘉仁:〈讀清華簡(七)散札(草稿)〉,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學術討論」區),網址:http://www.gwz.fudan.edu.cn/foru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7968,2017年4月24日,檢索日期:2017年6月1日。
[3] 「簡帛論壇:清華七《趙簡子》初讀」第27層難言之評論,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網址:
http://www.bsm.org.cn/bbs/read.php?tid=3459,2017年4月25日,檢索日期:2017年6月2日。
[4] 「簡帛論壇:清華七《趙簡子》初讀」第75層悅園之評論,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網址:
http://www.bsm.org.cn/bbs/read.php?tid=3459,2017年4月28日,檢索日期:2017年6月5日。
[5] 「簡帛論壇:清華七《趙簡子》初讀」第104層易泉之評論,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網址:
http://www.bsm.org.cn/bbs/read.php?tid=3459,2017年4月30日,檢索日期:2017年6月5日。
[6] 「簡帛論壇:清華七《趙簡子》初讀」第106層王寧之評論,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網址:
http://www.bsm.org.cn/bbs/read.php?tid=3459,2017年4月30日,檢索日期:2017年6月5日。
[7] 黔之菜:〈清華簡柒《越公其事》篇之“𨴯冒”試解〉,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網址: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2802,2017年5月11日,檢索日期:2017年6月1日。
[8] 「簡帛論壇:清華七《趙簡子》初讀」第170、171層潘灯之評論,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網址:http://www.bsm.org.cn/bbs/read.php?tid=3459,2017年5月12日,檢索日期:2017年6月5日。
[9] 「簡帛論壇:清華七《趙簡子》初讀」第172、174層水之甘評論,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網址:http://www.bsm.org.cn/bbs/read.php?tid=3459,2017年5月12日,檢索日期:2017年6月5日。
[10] 「簡帛論壇:清華七《趙簡子》初讀」第170、171層心包之評論,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網址:http://www.bsm.org.cn/bbs/read.php?tid=3459,2017年5月12日,檢索日期:2017年6月5日。
[11] 蕭旭:〈清華簡(七)校補(二)〉,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址:http://www.gwz.fudan.edu.cn/Web/Show/3061, 2017年6月5日,檢索日期:2017年6月6日。
[12] 《玉篇》「」字所收反切為式旨切,與「豕」較為音近。
[13] 孟蓬生:〈釋「」〉,《古漢語研究》1998年第3期,頁70-71。
[14] 陳劍:〈金文「彖」字考釋〉,收入陳劍:《甲骨金文考釋論集》(北京:線裝書局,2007年4月第1版),頁243-272。
[15] 「彖」字上古音分屬昌母歌部或透母元部,「它」字屬透母歌部,「地」字屬定母歌部,「施」字屬書母歌部,「弛」字屬書母歌部,此等字例與歌部之「馳」字,皆或謂韻近可通。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17年6月6日12:11。)